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斫琴
作者:白秋
斫琴大师王承运,着汉服,披肩发,说话慢声慢气,不重复,天生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上世纪80年代中期,王承运成为多如牛毛的高考落榜生中之一,等过了难捱的那几天。父亲提溜着一个黄皮书包,撂到他的面前。“喏,拿去跟你姨父学木匠吧,好歹也能挣出口饭吃。”
打开一看,里面有三个物件。刨子,凿子和锉刀,这就是他起步的全部家当。
姨父在当地名声很大,做工细,很教条,口碑却好。主家要做一米高的柜子,他上下不会超过半个厘米;今天的活没干完,甭说睡觉,汤水也别想粘牙。很快,拉锯、刨板、凿孔这些基本功王承运都掌握了。
恰在这个时候,人们自己打制家具的时代也戛然而止。不过,就凭着这点手艺,他在一家建筑公司落了脚。那几年的苦力真没白忙活,老板看他手艺好,人也貌像憨厚老实,一步一步把他提拔副手位置。虽是个人公司,可每年近二十万的年薪,在这个三线城市还是羡慕死好多人。
如果不是妻子那场大病,他大概就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过着衣食无忧城市白领的生活,优哉游哉度过一生。 那年,他妻子突然病了,全国各地找医生也没查出什么原因,却把多年的积蓄给漂净了。
回家借钱,老父亲沉思再三,从箱子深处拿出了一张古琴。“家里就剩下这个值钱了,你拿去吧。”他还随手调了调,拨弄了一两下琴弦,颤巍巍动人心弦的上古清音顷刻注满了房间每一个角落。
“这么好听!”承志耳朵支隆起来没再放下,那种感觉让他终生难忘。“咱家哪来的这好玩意?”
“祖辈上留下的,诸城派古琴可是相当有名气的,可惜从你爷爷辈上就没传下来。”父亲不无遗憾地说。“我也只能弹个《关山月》的片段,更不用说斫琴了。”
家传古琴,他没舍得出手。回家后,他查阅了历史上的记载,斫琴的方法,需要的各种材料。凭着木匠对木头的敏感,按照古琴的模样,吭哧了一个星期,居然真做出了一张古琴来。
王承运抱着古琴,找到诸城派古琴正宗传人,桐荫琴社的李老师。李老师看着这张琴,高兴坏了。“这多年来,还从来没有当地人自己做古琴,你是头一个。”
李老师给琴调上了弦,弹拨几下,古琴的声音有点怪,但那种音色,那种苍古味道,就像钟罄被敲响一样,另有一份庄严。
他当即高价收购,并鼓励王承运继续做下去,还跟他讲了面板用古木,着色用大漆,晾晒时间要长等斫琴的基本常识。
王承运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等妻子病情稳定后,他说:“我想自己干,作专职斫琴师。”
“斫琴,听说不光是木工活,你还要会弹奏古琴,还得会调音。需要技巧,更需要天赋。再说,咱们家里这份收入……” 妻子很诧异。
“放心吧,我都考察好了。现在正兴起学传统文化,这琴棋书画,琴是在第一位的。全国斫琴的太少了,需求量特别大,一张好的琴能卖到几十万呢!即便是一般琴,三五万元也不在话下,养家糊口绝没问题。”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单收集明朝以前的老木料、租赁车间就让他囊中羞涩了。又是亏着李老师多方周济,帮着找相关部门扶持,做他的贷款担保人,毫不吝啬地传授他古琴演奏技艺。让他边教学生,边斫琴,这才跨过了那道门槛。
成名之后,王承运公开承诺,学琴全部免费,斫琴谅情而定。慢慢的,还真有三两个学生跟他学习斫琴技艺了。那天,有记者到他家里采访,看到数十张古琴毫不遮掩,就挂在庭院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很好奇。“这么贵重的东西,让它这样日晒雨淋,咋不珍惜呢?”
王承运笑了。“这算什么,风吹雨淋是制作古琴的必备步骤。上好的古琴,至少花上一两年的时间,必须要经历夏天烈日、冬日霜雪的考验。”
来人透露,现在花两三个月,甚至一个星期斫就一把古琴的可不在少数,那样不是可以赚更多的钱?他说得更干脆。“生活可以简朴点,但斫琴工艺简朴不得。大漆刷上去,该晾晒多久就要多久,马虎不得。古琴给予我的,是钱换不来的。”之后,他那倔劲也就出了名了。
意外出在一个寒冷的冬季,帮助扶持他的李老师不幸仙逝。消息传来,他一下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了斫琴的心思。原先,他斫好的每一张琴都是交给李老师,由他向外推介。王承运固执地认为,自己的琴只有李老师才懂,交给他,古琴才有一个好的归宿。
那天,他黯然包裹好了所有的斫琴工具,准备把它们藏起来。却意外收到了李老师弥留之际写给他的一封信。信中言辞,情深意长。
承运老弟!多年来,我为拥有你这样痴迷古琴的知己感到骄傲。现在,弹琴的人越来越多,斫琴者却是微乎其微。我觉的,斫琴也是一种修行,古琴是你的作品,也是你的老师。正心才能正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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