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祖阁访古
霍德柱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出自唐代诗人韦应物《简卢陟》。在人生蹉跎、知音难觅之际，以一瓢浊酒，抒发苦闷，自慰平生。广而言之，哪个人来到世上，不是风尘仆仆，不是辗转迁徙，他的“一瓢酒”，或是友情，或是亲情，或是理想和追求，抑或爱好与情怀。比如，我现在的“访古”……
吕祖阁门前两通古碑
百年大小荣枯事，拭抚残碑一笑中。我曾经拍过一张吕祖阁山门前西侧“北海田公独立创建”碑带着龙头碑额的（如图），后来，再去吕祖阁时，发现那个龙额不见了，那通碑也变得光秃秃的。置身古寺应慎语，我也不便多问，但想，可能与额心有关，因为额心那几个字很难释读。人们只得悄悄地把龙额取下，移至碑廊之中了。
9月7日下午，又一次来到吕祖阁。刚停好车，适遇暴老师悠然出山门，我们不期而遇了。他说，来看看那块碑额，推敲一下碑额的内容。既然来了，我们就又来到碑廊，研究了一番，也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我只是觉得第一个字似“田公”，也许真的与田庆曾创建白云阁有关。晚上，暴老师打来电话，甚是兴奋。他说，那个额心应该是四个字。我们推敲、辨疑、争论、启发，终于确定它是“畛膺前言”。所谓“畛”，本指田间小路或界限，扩而大之，即指领域、土地。康熙二十三年（1684），时任河北道田庆曾赴吕祖庙求雨，得到了吕祖“清明后二月终，雨落三次，可得四寸许”的许诺，后来“其应如响，一时耕者馌者熙熙焉，颂雨旸时若矣”。田庆曾即又“谒谢吕祖庙”，通过扶乩，得到了“雨为甘霖，二麦秋成”的描述。于是，感激之余，田庆曾“广其旧祠，建阁祀之”，遂有了今天吕祖阁的基本格局。“畛膺前言”乃言卫地得雨，吕祖前言得应，天下为之欢欣！如此说来，这块碑额还真与田公有关呢。
只是，额心四字肯定是扶乩所得，其书写风格与“北海田公独立创建”之隆重肃穆截然不同，显然不能把二者拼在一起。那么，它是哪块碑的碑额呢？
张耀斌是前些年复建吕祖阁时的参与者，他向我们提及山门前东侧的那通古碑。他说，那通碑被挖出来时已碎成几块，人们尽力搜寻拼接，才成了现在的样子。因上部缺失，已无法判断其是否曾有碑额。安老师对它也十分熟稔，她说吕祖阁最后一任道长范成滇曾给她说过碑文内容，她记了下来，即：
五百年前旧相知，今日卫源始泄机。
愿捐己财整半万，白云阁建千古题。
鹤发童颜增福寿，桂子兰孙出更奇。
丙火南行荣四座，庚金旋来八马车。
上述红字已佚，蓝字尚存。但“财”误记为“钱”，“建千”误记为“上万”，此处皆据原石改之。该碑现高210厘米，宽93厘米，后28厘米。碑身有明显的凿痕和旧笔画之残存，乃旧碑新用无疑。其字枝丫纵横，故作散逸飘荡之态，与先前考释的下园龙王庙、吕祖阁碑廊内“苏氏”碑之风格如出一辙。再看其左下部，还有“纯阳子□”和“王之道勒石”呢；看来，这块碑与前两通一样，也出自王之道之手。田庆曾“广其旧祠，建阁祀之”，吕祖阁住持刘立栋为之立“北海田公独立创建”碑；又通过扶乩的方式，借吕祖之口，称赞田庆曾与吕祖、吕祖阁的渊源，对田的未来进行预测和祝愿。王之道善书，把乩语刻录上石，即此碑。
如此说来，那通“畛膺前言”碑额应与“五百年前旧相知”碑为一体，二者相配，才成完璧。只是，“王之道勒石”上边记载立石时间的文字缺失了，不知道立碑的准确时间；不过，根据内容判断，应与“北海田公独立创建”同时。
王之道与田庆曾
其实，在吕祖阁山门前西边，柳枝掩映，依墙而立，还有一通残碑呢。平时，人们大多不会关注它，它也与“王之道”有关。
上期《卫辉卫辉“吕道人”碑考》曾提及在释读下园龙王庙碑时认出了“扶乩望字王之道”（“望”字存疑，或作“勒”），王之道才走入了我们的视野之中。后来，在“北海田公独立创建”碑末发现了“山主生员王之道”，现在，又在“五百年前旧相知”碑末找到了“王之道勒石”；看来，王之道乃生员出身，为当地名士，与吕祖阁渊源颇深。
西边的那通残碑是“王鸿儒、王之道卖地碑”。
碑中记载“王鸿儒、王之道今将自己唐岗村行粮好地五十亩、砂地五十亩，情愿凭经纪洪有志……”卖出，得银三十七两，“当日交足，并不知少”，“恐后无凭，立卖契存照”。故而，该碑具有卖地契约的性质。碑文内容残缺过多，不知道王鸿儒、王之道把地卖给了谁；但文中有“升福建按察司田老爷位下供奉”，碑末有“住持道人刘立栋、徒宋正洪、张正耀”，推测卖给了吕祖阁，或为田庆曾“广其旧祠，建阁祀之”之用。
我们梳理一下时间线：康熙二十三年（1684），田庆曾准备“广其旧祠，建阁祀之”；康熙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王鸿儒、王之道卖地；康熙二十五年夏，秦自奇、任存礼、王之道、刘立栋等为田庆曾立碑。因此，王鸿儒、王之道把地卖给了吕祖阁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碑中记载“立卖契生”为王鸿儒、王之道，王鸿儒旁刻“男王鏻、王鍆、王鈖、王趺”，王之道旁刻“男王錄、王钦、王□”，可见，王鸿儒与王之道为兄弟辈。此外，尚有“同纪洪有志，明人秦自奇、任存礼”的题名。
再说说“田庆曾”。
田庆曾，字介眉，山东昌乐县人。因昌乐古称营丘，旧时有“北海”之称，故碑中刻“北海田公”独立创建。田庆曾乃顺治三年（1646）拔贡。曾任南罗县知县，行取户部郎中。康熙二十一年，外转河北道。修建吕祖庙，创建白云阁。康熙二十五年（1686）三月十九日升补福建按察使。
据吕祖阁道人传言，田庆曾说自己幼时爱看戏，常常乐而忘返。一次，戏已结束，田庆曾仍扒着戏台出神。此时，吕祖显现，携其腾云驾雾，来到卫辉赶场，完后又把他送了回去。因此，田庆曾第一次来吕祖阁时，就指着戏台说小时候来这儿看过戏。此或许就是“五百年前旧相知，今日卫源始泄机”的由来吧。据说，田庆曾在卫辉任上甚是风光，清尤侗《登卫辉望京楼赠田介眉大参》：
已出京门汗漫游，登高还上望京楼。
黄云长绕燕山路，菉竹犹依淇水流。
古道车牛来特特，秋风禾黍晚油油。
朝歌不用回车去，试听河西野老讴。
既然古道之上车流如织，秋风之中禾黍油油，野老讴歌，同僚称颂，田大参可谓志得意满矣，朝廷擢其为福建按察使，岂不正是“丙火南行荣四座”的吉兆吗？“丙”指“丙寅”（康熙二十五年，1686），田庆曾正是在此年三月十九日升官南行赴任的；那么，“庚金旋来八马车”之“庚”应指“庚午”（康熙二十九年，1690），乃田庆曾任期结束之时，“八马车”既可理解为八匹马所拉大车，又可理解为八个大马车，总之，富贵光耀，满载而归，充满了浓浓的吉祥之意！
但祸福相依，世事无常。据《康熙起居注》载，康熙二十九年十月十七日，有人参奏，“按察使田庆曾等收受属员节礼，拟杖徒，援赦免罪，仍搁置，永不叙用”，康熙皇帝表示“应如所题从之”。可见，田庆曾的结局并不佳。那“八马车”是否理解为办丧事的白马素车呢？如此说来，“丙火南行荣四座，庚金旋来八马车”还真有点谶语的性质呢，正像卦词一般，模棱两可，左右逢源，祸福皆能解，让你不得不佩服。不管怎样，扶乩之语，暗合田庆曾的人生遭际，实在令人惊悚而欷歔！
（结语）繁花落尽一场空，青山依旧笑春风。历史就是那样的神奇，它的雪泥鸿爪，点滴痕迹，似征兆，如密码，让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但青山有思，白鹤忘机，又有几人能窥知历史的真相，悟透人世的真谛呢？惟有胸怀明月，心向大地，走好人生的每一步，不断探索，不断领悟，不管终点，不问收获，于愿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