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记忆
口述历史,由亲历、亲闻、亲见其人其事者娓娓道来的回忆叙述,不同于传统史学,口述史强调“自下而上”的视角,注重个人经历和情感体验。在特定时期或特殊群体中,书面记载的历史往往不够全面。口述历史内容不一定精准,它的价值在于能弥补现存文字材料的不足,有利于还原历史事件的本来面目,也对史学工作者强调的多方互证理念有所裨益。本期口述的抗日经历、英雄事迹、实业救国、建设社会主义的奋斗经历、游子归乡的桑梓之情,典型、生动、鲜活,增强了历史的真实感和感染力。
本期撰稿:张建国
主 编:马道远 副主编:李海滨
编 辑:台 可 美 编:许茗蕾
校 对:曾 艳(0910)刘小宁(1112)
王明才(1314)刘 辉(1516)
英雄义士事迹口口相传
丁有桂的“宁为刀下鬼 不作缴枪奴”奖状。
张化山
张化山写错字的入党志愿表。
张振高所修桥的桥碑
面对还乡团的拷打逼问,潍北县湖淋埠村留守民兵丁有桂拒绝透露藏匿武器的下落,“宁为刀下鬼、不作缴枪奴”,受到上级嘉奖。荣立军功的退伍军人、寒亭河南村张化山珍藏了一张写错字的入党志愿表,时常以此自勉。河南村义士张振高出资修好黑埠庄东小于河石桥,钱财被人惦记,遭到绑架,但他早有准备,机智脱险。
誓死保枪获嘉奖 丁有桂的奖状成文物
潍县攻坚前夕,国共“南北拉锯”,潍北县湖淋埠村民兵退守滨海央子一带。鉴于丁有桂年近50岁,上级没让他走,留给他长枪和两颗手榴弹。他家的南天井虫虫豸豸不少,还有些栖着蛇、铁狸子、黄鼠狼等。他把长枪藏在烂柴禾垛里,伪装得看不出一点痕迹;手榴弹藏在炕洞口,歹徒一旦翻垛,他就掏出来和敌人同归于尽。
还乡团进村拷打丁有桂,逼要枪支,他一口咬定早被收了回去,至死不认。歹徒又把他扭到一家场院棚里,继续吊打,并胁迫一些村民围观。次日晨,他被好心的村民解下来,自己挣扎着爬回了家。三天后,他才完全清醒,睁开眼就问:“有人上过南天井吗?”得告“没有”,才放了心。
退守民兵回来了,张氏区区长王河滨(音)领人到家慰问。丁有桂引他们翻出了枪弹,说:“我老了,这些枪弹在别的同志手里,作用会更大,会杀更多国民党、还乡团。”区长才收了回去。下半年秋的一天,二十几名军人进了村,迅速布岗,刺刀闪亮。随即,一行人敲锣打鼓,高呼着“向丁有桂同志学习”的口号来了。在丁家门口,王区长连说带念:“胶东行政公署和胶东军区颁发荣誉奖状,‘潍北县张氏区湖淋埠村丁有桂同志宁为刀下鬼、不作缴枪奴有功,经山东省政府、山东军区审核,批准,特奖予二等功奖’;张氏区评功委员会也做了‘向丁有桂同志致敬’的红色旗子。”送奖队走后,丁有桂视两件宝物比命还珍贵,担心形势反复保不住,就把睡觉那屋的旧墙皮刮掉,把它们塞进砖缝里,重新上泥,再刷上白粉子,不显一点痕迹。直到1979年翻盖房子,他才扒了出来,献给县人武部成了革命文物。
丁玉林口述
入党志愿表因错退回 张化山一直收藏
1920年,张化山出生在寒亭河南村(今属高里街道)一个下中农家庭。1942年参加农会,1946年10月入伍,在渤海军区警卫营当战士,荣获二等军功和冲锋奖章。次年入党,年底因病退伍还籍。
张化山在部队一年多,身边只有几个战友能书写。他要求入党,但识字不多,填写志愿表时,请仅念过三年书的文书代笔。填完后上交,立即被退了回来,原来,“文化程度”栏里“文盲”二字写成了“文忙”。这表不能有错别字,且不能涂改。他就辗转找人重新代填,四天后上级批复“准予入党”。1947年2月19日,是张化山入党的日子,退回的表就成为个人收藏,用来省察自己的言行是否符合表上“为什么要加入共产党”栏里他填写的“为了为人民服务到底”、在“对目前政治形势有什么意见”栏里他填写的“对目前形势不惧怕”。他用这张表鼓舞自己的革命决心和斗志。
解放后,党员活动公开,张化山把珍藏在木匣里的“宝物”展示给同志、同事,望能共勉;给年轻人看,希望他们受教育,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但没想到“文化大革命”中,这成为“企图混入共产党被拒绝”的“铁证”,荒唐推理他当兵仅一年是阴谋败露被遣返。“造反派”让他把志愿表拿出来销毁,他说丢了,搪塞说其他一些东西任凭处置。他时刻警惕着,一旦有风吹草动,不是藏掖就是土埋这木匣,家里旮旮旯旯都利用过。粉碎“四人帮”后,这张错字表才重见天日。
张化山(已故)口述
张振高遭绑架
提前布局脱身
《潍县志稿》卷二十九“人物·义行”篇记载:“张振高,字嵩生。性朴诚,好远游。在黑龙江倡办漠河金矿,又协办俄罗斯一道沟矿务,十余年间,颇获巨资。归里后,多义举。黑埠庄东小于河石桥倾圮,邻村屡议重修未果,振高独力捐资修之。又值年饥,籴高粱苞米谷百余石,赈济贫邻。”这位义行人是河南村人,行善名声振远高播,得褒不绝。
“人怕出名猪怕壮”,那些贪恋张振高钱财的人虎视眈眈。某年初秋的一个傍晚,三个蒙面绑匪将其绑架,怕村民来抢,黑了天仍走高粱玉米地。张振高体格强壮,反应灵敏、动作麻利,也学了一些自卫本领,本可以跟绑匪搏斗一番,或许能惊动邻人而得救。但怕匪徒伤及无辜,淡然就绑。
约摸往北走了十几里,绑匪看无人追踪,放慢脚步,饥肠辘辘地钻进二戈官庄旅栈北店,吆喝着“吃饭”。张振高闻声窃喜,说身上有金子,绑匪不信,因搜身时未见。张振高请求先解开他的蒙眼布再说,绑匪依了。他伸出右脚,猛地一甩,鞋袜下来,显出小脚趾上缠着的“血”布。原来,他一直有个防备:脚趾上套一个金戒指,缠上纱布,涂点血渍或滴点“二百二”(红药水)。乍看,好似包了伤口后渗出了血,即使搜身,也想不到这里能藏金啊。
绑匪要的是钱,其实并不想伤害被绑者。他们把张振高的双手解开,围桌共饮,觥筹交错。一会儿,绑匪烂醉如泥,任人摆布。张振高想拿走他们的手枪,一捏,竟都是木头的;想结果了他们,又觉得可怜,谁家里不是有老有少,走这条路也是穷困所迫。就把买酒找回来的钱撒在他们身上,一走了之。
刚出得门,一骑马宿客认出张振高:“你不是修黑埠庄石桥的张大善人吗?”他点头承认,说明原委。那人一把将张振高拉到自己身后,飞快送回了河南村。
李兰钊(已故)口述
日寇汉奸乡间作恶多端
蔡妮祖宅
董明升
王献成,绰号王八儿。
1939年,日寇在潍县城西流饭桥小学开设奴化教育专班,令班上孩子到流饭桥埠种植松柏,企图建墓地埋葬阵亡日本兵。1940年,日寇闯入制鬃富户王希之家,绑走了王希之孙女蔡妮,16岁少女遭受摧残。考团战士王八儿归乡,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逃兵,在集市上追逐强抢民女的汉奸,直到将其击毙,终为自己正名。
开奴化班毒害娃娃
埠上植松要建墓地
1939年春,日寇在潍县城西流饭桥小学开设奴化教育专班,用“管吃管穿”的谎言,把一些孩子诓骗去,教唱日本歌曲,开日文课,妄图培养汉奸。
奴化教育专班被关在囚笼式的“校中校”里,院里有水井、茅房、大栏,新垒了高墙和外面隔开,门口是木头栅栏。三顿饭都由外面送进教室,日常伙食是窝窝头就咸菜。门口拴着一条大狼狗,一有动静就汪汪叫。到了星期天,孩子们想家,趴在课桌上啜泣。有的家长来到学校,隔着栅栏喊孩子名字,看一眼就完事,不走狗就咬。
次年清明,鬼子难得给孩子们放了一次风,让孩子们到村后叫作“流饭桥埠”的南坡上栽植松柏。大人掘坑,孩子插苗、浇水,日本人手拿图纸安排位置。这个埠子南北近2里长,东西里余,相传,古代为作战登高了望,或居高临下抵挡进攻而堆筑。清明植松是中国民俗,有悼念先人、告慰亡灵之意。他们要在此建墓地,埋葬战死的日本兵。
日本人在课堂上曾向学生展示昭和钞票说:“支那以后要大大地流通日本钱了。”
日本投降后,为消除侵略痕迹,刨了一些松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埠上还能稀稀拉拉地见一些。1992年,修建济青高速公路取埠子土,这些松柏才彻底被清除。
董明升(已故)口述
闯进王家拆门板 绑走花季少女
1940年,“考团”化装奇袭了流饭桥据点,鬼子草木皆兵,加强了据点间的巡逻。次年秋,两支相向行进的日伪巡逻队在大于河河堤双杨店村地段上照面,暗号出错,发生火并。知道误会后,需要抬走伤毙人员,就下堤进了制鬃富户王希之家,要拆门当担架。
鬼子进院,见到处是猪毛,很诧异。翻译官翻着白眼,自以为是地说:“这玩意国际A类物资,皇军擦炮筒的用上,花姑娘子的双手劳动……”巡逻队长听到“花姑娘子”几个字,脸上顿显淫相,挥手命令快搜。王老汉一听到枪声异常,就把雇用的女工打发出去躲了。此时,这帮色魔只搜出了满脸涂着锅灰的孙女蔡妮。蔡妮16岁,长得水灵出俗。王老汉一看不妙,哀求放过。几个伪兵上前把他踢开,门板也顾不得拆了,绑起蔡妮,押到了一孔桥据点。
第二天,王老汉请求保长到据点赎人。王保长能说会道,也真心帮忙,想唬住鬼子,把在外另娶的蔡妮爹的市长身份说了出来,没想到更激起了鬼子的好奇心:“噢,大官的女儿呀,血统高贵……”鬼子头说。翻译官帮腔:“她老子和皇军作对,正好要她还账……”王保长无果而返。
大约半年后,蔡妮得了“大疮病”,家里人把她接回。她闭门不出,成天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经过邻里反复劝慰,才平静了些,道出了自己的遭遇:鬼子把她关在据点里糟蹋,别的据点也有被捆来的大闺女,常在晚上轮换地方,她去过固堤、流饭桥据点……王老汉不惜钱财寻医求药,为孙女治病,好歹止住了恶化。蔡妮熬到18岁,依自己的意愿,远嫁到胶济铁路线以南的山区里,再也没和娘家联系过,后事无人知晓。
双杨店村众村民口述
汉奸集市抢民女 王八儿追毙正己名
王八儿,1920年生,潍县流饭桥村人,在家族弟兄们里排行老八,自小顽劣,被他爹骂作“王八”。成年后,在考斌之团当传令兵。他人高马大、作战勇敢、机警灵活。团长考斌之牺牲后,他脱离部队回了家。
乡民误认为他是逃兵、怕死鬼。王八儿委屈,总琢磨着做件大事证明自己。
流饭桥据点被“考团”化装奇袭后,鬼子逼迫集市迁到东边猪圈村(今河东村)。鬼子翻译官牟洪甚是潍北固堤人,被蔑称“母狗”,一次,他赶集要挑选民女献给主子,逮住一个年轻女子不撒手。女子惊叫,王八儿听到,蹑手蹑脚挪到牟洪甚身后,乘其不备,扽住他的背带,抽出手枪,直指后脑勺:“狗东西哪里逃!”牟洪甚放开女子,举起双手,佯装投降,却猛地推开枪筒,猫下身子钻进人群,拼命往西面据点跑。人多不便开枪,王八儿为激公愤大呼:“偷包的,偷包的,抓住他!”集客看是“母狗”,不敢惹。王八儿朝天鸣了一枪,顿时炸市,人们纷纷逃命……牟洪甚拼命跑出村子,躲在一个土堆旁边喘粗气,以为脱了险。哪里想到,王八儿路更熟,腿更长,跑得更快,他冲牟洪甚大喝:“站住!”接着“啪啪”两声枪响,送牟洪甚归了天。
杀了牟洪甚,割断了鬼子“喉舌”,引起轰动,方圆几十里认可了王八儿的勇敢行为,流传起“王八儿杀母狗,为民报大仇。谁再靠鬼子,想死跟着走”的顺口溜。这里面的“王八儿”的“八”字被儿化,没有戏谑意味,而是显露敬意了。王八儿真名叫王献成,2012年去世。
王同仁(已故)口述
日本留学归来寻路救国
于联英墓碑已被当作桥面。
张柏庄遗物
后人回忆张鹏事迹。
寒亭高里村的张柏庄是潍县第一批留日学生之一,他回潍组织了智群学社,参加创办志诚小学,开毛巾作坊,盈利用来支持革命活动。他加入同盟会,力挺曾在日留学的张鹏“不当夷人鹰犬”。张鹏仗义疏财,造福乡梓,与同好联袂从事公益事业。
张柏庄留日归来 创办实业支持革命
张柏庄,字筠轩,寒亭高里村(今属高里街道)人,潍县第一批留日学生之一,攻读警察学校城市管理和治安专业。
1905年,张柏庄在东京参加了孙中山领导的中国同盟会。归国后,先在长春市当了一段时间警察所所长,后回潍参与组织了潍县第一个以“研究新学,开通风气”为宗旨的学术研究团体“智群学社”,并参创志诚小学。后任潍县劝学所劝成员(也有所长一说),为开发民智、普及教育、传播新文化奔走呼号。
张柏庄“教育救国”“实业救国”双管齐下。他引进两台德国造编织机,在家乡开了毛巾作坊——这种非平板粗布而是带“毛”的巾帕很受欢迎,作坊盈利为所从事的革命活动提供了一定经费。
他组织领导了潍县北乡共进会。同盟会潍县分会成立,他被推举为评议部部长,与同仁勠力同心,在几个月内发展会员300余人。他参建高里小学堂和家乡桥道,并捐资为庞家小学、前阙庄小学、张庄小学扩改校舍。
1926年,张柏庄以山东省议会议员的身份联袂社会名流,为刺杀袁世凯未遂而殒身的潍县人孙振汉立碑纪念。
日寇在一孔桥建据点,到处搜觅翻译,张柏庄力挺曾在日留学的族侄张鹏“不当夷人鹰犬”。张鹏后来因邻村财主猜忌被羁押,他闻讯面见县长厉文礼,申明法律审决起码要有人证物证,不能凭猜测和传言,张鹏方得释。
张柏庄支持德国学医归来的三子张济卿创办青岛博济医院(一说柏林医院),亲自制定了“救死扶伤,治病首务”的院训。其晚年定居青岛,20世纪40年代去世,葬于万国公墓。后辈多为医生,其中不乏建树者。
张绍勋口述
拒当日寇翻译 张鹏路上设计走脱
张鹏,字云举,寒亭高里村人。自幼父母双亡,由哥哥拉扯大,敏而好学。族叔张柏庄赴日留学期间归国一次,受托带他赴日,攻读日语专业,意在学成后教授将来的赴日生。
高里村东去二里就是日寇一孔桥据点。日军翻译严重不足,打听到张鹏的经历,便设法拉拢。张鹏常与友朋故知来往,不断往返县城,有几次鬼子假扮绑匪半途劫持他,又突然出面解救,企图让他记“恩”。
一天,鬼子捎话要他到一孔桥赴宴,说有要事“恳谈”,张鹏明白其醉翁之意,很反感,婉辞。鬼子又以官位相诱,许诺他当潍县城里的日语传习所所长。张鹏又推说有病疴,周旋不赴。鬼子便扬言焚烧张家祖宅,且不得扑救。张鹏担心殃及全村,考虑再三,答应赴宴,探听虚实,再作计论。一进门,鬼子就挟持他引路进发安固镇,他假装听从,半路上故意摔倒。恰安固执事是他日本留学时学兄丛凤辉的儿子,收留他养伤,帮他躲过一劫。
张鹏为人耿直豁达,并不以自己留过洋而恃才傲物,他家“来的都是客”,茶饭伺候。友朋集资帮他在村里盖了10间宽房大屋,名为“东升店”,下设木匠铺、诊治室、旅栈、澡池等,宾客满座,生意红火。一孔桥村拥有50多亩土地、外号“孙斜眼子”的地主被架票,赎出来后,竟怀疑东升店藏着绑匪或内应,花钱告到县公安局,致使张鹏被羁押。后经身为省议员的张柏庄斡旋,才得以出狱。
张鹏仗义疏财,造福乡梓,与同好联袂从事公益事业,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潍县志稿》载:“刘星垣、张云举、刘峄山等创立高里小学堂。”
张树生口述
志书表述或有出入 于家清贫难以建校
于联英1886年生于潍县后阙庄村一个农家,邑庠生出身。留学日本,归国后参加了潍县同盟会,一边教学,一边从事反清宣传。不少志书对他是否出资参建庞家小学表述不一,误导了一些史料文章。于家世代清贫,吃饭都成问题,不可能出资建校,随喜捐钱倒有可能。
《潍县志稿》载:“张世俊,字次英,庞家庄人,清廷末年催办学校,乡区多观望敷衍,世俊独不俟督催,约村中有知识者毅然创办庞家完全小学堂,基金半属世俊慨捐,学校甫立,即充该校校长兼教员十余年,修脯未尝取分文……徐(世昌)大总统亲染翰赠以‘急公好义’字样。”于联英若出资办学,得不到总统题字,列上名字总不为过。再如1986年《双杨镇志》记:“光绪末年(1906),停科举、兴学堂,庞家村人士庞乐述、张世俊、庞书显等,发动村民将村东头的观音庙扒掉,建立了潍县西北部第一所小学,命名为‘庞家伦秀小学’。”开列这么多名字,还是没有于联英。为什么会出现他建校的说法呢?志稿另一处又说:“于联英、张次英等创办庞家庄小学堂……”竟冠于联英的名字于张世俊前。1983年《寒亭区志》言:“1906年……于联英、张次英等建庞家小学堂……”
于联英性格内向、不善交际,薪俸刚能养家糊口。他一生流离奔波、饱经风霜,得出“还是安安分分教书好”的人生经验,曾对友人说“授人学识,功莫大焉”。弥留之际,对守护人念叨:“什么也别干,教、教书,是铁、铁饭碗……”他的临终嘱咐仍有书生意气。他身后除了独养儿子“接班”,在望留、家乡教书外,再也没出现一个抱定这种“铁饭碗”的人。
于天刚口述
老大归里表拳拳桑梓情
陈翼文故居
陈翼文
李正文
张庄村的李正文曾留学苏联、从事地下活动,后在复旦大学等高校任要职,他在88岁时回乡,考察家乡教育。杨家庄的陈翼文曾参与筹建在潍坊的华东高级工业学校,去世后,多家单位为其立“德高望重”碑于墓前。孙家村的于大来曾随陈明仁部队远征滇缅,晚年回乡探望乡亲。寻找亲人的坟墓。
李正文曾留学苏联
耄耋回乡考察教育
李正文(1908—2002),寒亭高里张庄村人,8岁随家逃荒到东北四平。读书至东北大学法学院经济系,后到北平从事进步文化活动,1933年入党。不久,留学苏联情报学校,因“左”倾路线被捕入狱,判刑6年。其间不断向斯大林写信申诉。1939年,得特赦,遣返回国。
他在渝、沪从事地下活动,卓有业绩,为解放上海和配合我军渡江作战提供了重要情报。解放后,历任华东军政委员会高教处副处长,复旦大学、暨南大学军代表暨校务委员会主任委员,华东人民革命大学副校长,复旦大学党委书记兼副校长,高教部政治理论教育司司长等职,享受副部级离休政治待遇。他通晓数国语言,在政治、经济、国际共运史等诸多领域都是学术带头人。1999年11月,俄罗斯驻华大使罗高寿受总统叶利钦委托,授予他和也在苏联工作过的阎宝航、阎明诗(父女)三人“伟大卫国战争胜利五十周年”纪念章,表彰其在国际反法西斯斗争中的特殊贡献。
李正文第一次回乡是在1951年,他爬上了40多年前上去打枣、套蝉的围子墙,还风趣地说夹生家乡话。第二次是1967年冬天在“五七干校”期间,在乡亲们帮助下,搞清了自家的下中农成分,反驳了造反派的诬陷。
1989年,他冒着酷暑回乡考察家乡教育,谢绝宴请,观看了本村小学。在归途中随意进了一所初中,对校容校貌建设表示认可。李正文最后一次归家是在1996年7月,已88岁高龄。潍坊渤海大学(今潍坊学院)邀请他出席成立剪彩仪式,他欣然而来。
李洪寿口述
陈翼文高校任职 逝后村中立“德高望重”碑
1948年5月,在潍县欢迎解放军入城大会上,潍县中学校长陈翼文代表教师致辞。他是城西杨家庄村人,北大毕业,曾在济南、青岛教育机构和坊子电力部门供职。抗战胜利前夕,到县中王固庄师范任教。
潍坊特别市政府确定陈翼文为“留用人员”,吸纳到设在潍坊的华东高级工业学校的组建班子。他全身心投入,与团队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各项工作。招生时,他挤出时间回杨家庄,通知近村教过的学生,由他们通知到每一个有高初中学历的人,“新中国要办大学了,快去”。除了他的大儿子,还有张文聪、潘龙海、姜传芬、丁修广、王助邻、李振兴、张景陶、孙兆庆等乡下学生都集合在他门下。1948年年底,华东高级工业学校迁济,与省内其他5所院校组成山东工学院,他先后任教授,机械系主任、系党总支委员等。
陈翼文努力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积极改造思想,1956年申请入党。鉴于他在民主党派中的影响,直到1959年国家统一接受一批高级知识分子入党时才予以批准。生活困难时期,他曾用工资接济过贫病交加的乡邻。“文化大革命”时,他受到严重冲击。落实政策后,他用补发的工资先补足了党费。
陈翼文的配偶是本乡人,小脚,不识字,但他不离不弃,感激老伴生育三儿两女,为自己双目失明的老母养老送终。他每年数趟回杨家庄,与乡亲们促膝谈心。晚年,因病和在太原的长子陈瑞华一起居住。1978年病逝,享年72岁,留下“送我回杨家庄”的遗嘱;相濡以沫的老伴1986年谢世。1993年,二老终于归葬家乡,由山东工学院、民主同盟会潍坊分会和杨家庄村“两委”联合镌立“德高望重”碑,立于墓前。
杨家庄村众人口述
于大来曾远征滇缅 回乡亲人坟前诉衷肠
1920年,于大来生于寒亭孙家村(今属双杨街道)一个地主家庭,1929年考取浙江一所医学院校(后改称“浙江医科大学”)。抗战爆发加入国民党军当医生,随起义将领陈明仁部队远征滇缅。晚年随养女住四川攀枝花。于大来是1979年“四类分子”摘帽后,双杨公社第一个从国内回乡探亲的人。他与海外亲朋保持联系,这次回乡似“打前站”,其后附近村子多位从海外来看家的,都说家乡信息来自于他。
1981年10月21日,于大来回家乡探亲,次日中午,他谢绝大队宴请,而是在当庄侄女家宴请乡亲。他说:“鱼啊肉啊虾啊,你们多吃,我就想吃辣疙瘩(大头芥菜)、韭花咸菜,还有豆豉……那才犒劳人呢。”他乡音未改,性情温和,与乡亲们没有隔阂。
第三天,于大来循着小时候攀过的围子墙遗址,到了并没有他父母坟茔的村公墓。在顶着地主帽子过世的弟弟坟前,喃喃道:“二来,你改造得好,多活两年就是公社社员了……我要你指给我看,咱爹娘的坟在哪。”说着,跪下,朝西南方向连连磕头:“爹啊娘啊,我来晚了,给您二老送殡了。”眼眶浸泪,声音哀戚。
“你们告诉我,哪是马子的坟,我要看。”于大来突然要求。“马子”是谁?陪同人一头雾水。原来,马子是前街人,姓孙,是于大来家的长工,因擅长驾驭马匹得此外号。“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八九岁时掉进冰窟窿里,是他扑通跳下去,把我拽了上来……我和他可亲了,得空就往他炕上爬,要喂骡马的料豆吃,要他说刘关张桃园结义、真假李逵……”坡里渐渐起风,他一屁股坐在地垄上,一副非看不行的架势。陪同人费了好一通周折才找到马子的坟。于大来双手合十,连鞠三躬:“马子叔,我还想听你讲古儿……”
于复初(已故)口述
凭借手艺力气勤劳创收
铁梳王张培孝
陈家祥的工具
陈家祥
寒亭区芽庄子村张培孝擅长制作铁梳,远销各地,去世之后,家中还多次收到老客户的求购信。寒亭双杨店村制鬃用具个体户陈家祥,盖起了村内乃至整个双杨镇的第一座个体户楼房。20世纪60年代末,潍县双杨公社孙家村各生产队在农闲时,组织一些壮汉,到昌乐县孤山东麓推石头,用于建房、创收。
张培孝精做铁梳
积极授徒无保留
潍县猪鬃制作原先全凭手工,铁梳是主要工具。寒亭芽庄子村(今属高里街道)人张培孝(1907—1982),擅长木工,20世纪30年代末,看木匠蜂起,就琢磨怎样干“缺门儿”的,他做起制鬃木梳,销路不错,但笨重,磨损快。别人一句“是铁齿的就好了”启发了他,便试做铁梳。
社会动荡,居无定所,张培孝几度停工,直到潍县解放才安下心来重操旧业。而此时制作铁梳的人已经不少,必须胜人一筹才有市场。他就在质量上狠下功夫:梳齿是货真价实的钢货,绝不以铁充替,淬火恰到火候,即使磨损了,也是“一损俱损”,而不会长短参差;齿条距离均匀、牢固;把柄用枣木制成,不干裂、不绞棱;大、中、小型号都有,操弄起来手感舒适不赘腕。可当场选购或订做,产品远销东三省、内蒙古、河北等地。若邮购,则坚持“货去钱来”和售后免费服务。
铁齿用的是钢丝下脚料,需要进城购买,张培孝多是步行肩扛。枣木开解、打磨,钢齿淬火……十五六道工序,几乎全部独立完成。
张培孝的产品供不应求,订货信函如雪片飞来,个体户必用,县鬃厂清一色地使用他做的三种型号铁梳。他收入不菲,依法纳税,邻里有难必助。公社化后,大队还请他去带徒弟,他毫无保留、按部就班地教。开展“阶级斗争”后,一些居心叵测和害“红眼病”的人,污蔑他“投机倒把”“偷税漏税”“成了新富农”……扬言要割他“资本主义尾巴”。为了生存,为了救治重病的老伴,为了把子女养大成人,他只得转入“地下”,偷偷干,悄悄卖。
张培孝去世之后,家中还多次收到外地老客户的求购信。一封河北涞源的信说:“老人当年主客互信、薄利多销、售后服务等,不无创新,是很有生命力的生意之道。”一封黑龙江鹤岗的信说:“我家重新制起了鬃,记得父亲生前说,山东潍北张培孝制作的铁梳子最好最耐用,不知老人还健在否、手艺是否传承下来。如果仍旧生产,我们将继续订货。他可是梳王,造得第一铁梳啊!”
张庆香口述
第一个宣布不要土地 陈家祥盖起双杨首楼
陈家祥(1942—2013),是寒亭区双杨店村制鬃用具个体户。他为供销社赶过驴骡车,当过木匠。后来拜师学会了制作提鬃器、鬃箩、英尺等。1983年,土地联产承包,他在村民大会上第一个宣布“不要土地”了。
陈家地处集市旁边,“金不换”地段。他预感买卖将大兴,遂施了“大动作”——1985年春,斥资4万元,盖起了村内乃至整个双杨镇的第一座个体户楼房,二层,面积200余平方米。为将来出租考虑,自己设计了5间门头房。潍县解放前,双杨店村三家财主有小楼,而陈家祥的楼则是解放后最早由普通农民盖起来的“大楼”,被誉为“双杨第一楼”。
陈家祥遵纪守法、对商友推心置腹地说:“缴税似乎是谁也不情愿的事,把钱拿出去嘛。但国家靠纳税支撑着,是政策,谁也不能违抗。要你缴,你盘算一下,缴了后剩下的,还跟不上在坡里拉锄挣得多,那你就别干了,走‘回头路’吧;但缴了后还有不少,比不干好得多,那你就仗义地缴上。你如果临时没钱,就从我这里拿……”他是“公众人物”,有影响力、号召力,故收效明显。他出席过镇、区工商部门致富先进个人和依法纳税模范户表彰会。
成品鬃捆绑需要绳经,原麻起先从外地进,当地久旱无水,不能自产。陈家祥就专程考查了河北白洋淀、鲁西南微山湖等有水的地方,发现那里产苘麻,也正在力寻销路,他就兼顾贩麻了。常有几辆汽车排在他家门口等待卸货,买麻的客人上门络绎不绝,回去拧制成绳经还卖得红火。生意人赢利多少一般讳莫如深,而陈家祥却说:“我卖出去,一斤纯挣一毛五,一车三吨,就是900多元挣头,比我出力干活轻松多了。”他与麻客合作愉快,交易诚信,从不拖款欠秤,笃信“买卖交心,生意长存”。
潘德芳(已故)口述
农闲时节上山推石头 后上集卖石搞创收
20世纪60年代末,冬天农闲,潍县双杨公社孙家村各生产队就组织一些壮汉,不远数十里,到昌乐县孤山东麓推石头,盖场院屋墙用,个人也赚点报酬。
为能挑到好石头,要走4个小时夜路,天亮时必须赶到,装满一小推车1.5元。下山,壮汉挂上襻带,端起车把,挺直身子,脖颈根根青筋暴鼓;这活来不得半点逞强,谁也不敢抢走争行。山路崎岖颠簸,注意力要高度集中,遇到上崖下坡,非要同伴帮扶不可。否则,极易人仰车翻,甚至有殒命之虞。每个人都汗气腾腾,有的干脆解开扣子袒胸露腹,有的怕湿透棉裤脱得只剩裤衩。临近中午,就着冻成冰棍的大葱啃起自捎的干粮,实在咽不下去,就到路过的农家讨碗热馏锅水冲进肚子。
推石重量在700斤到900斤之间。报酬是记12分,比在家最高8分多出一半;小推车是个人的,补偿五毛磨损费。队里基建用石推够了,发现这是一条创收门路,就再组织人员上山推下来卖。
到潍坊大集,需要提前一晚赶到,次日等待买主。这一夜,最难熬,最漫长——找个避风处,紧紧依偎在一起,歪头耷拉脑地进入梦乡。怕石头被盗,轮流起来巡逻。每斤能卖7厘——若推800斤,就进5.6元,盈利4.1元,还是有账算的。若包送到户,视远近而定,每斤加2厘或3厘。石灰场若买,早议定,直接推到灰窑前过秤,距离若超过进城,每斤加2厘;若近,仍是7厘。卖一次,队里给提成5毛,小车补偿还是5毛——个人进腰包就有1元了。每人都有发了财的感觉。
王理之(已故)口述
生产生活学习服从大局
下放户的家
原双杨公社铁木厂
为更好地服务农业生产,潍县建立了公社铁木厂。师徒搭档走向田边,服务到家。高里公社创办了农业技术中学,毕业生只有两届,在学校的推荐下,进了公社铁木厂、水利站等地工作。潍坊市集中下放了一批特困户,于明一家在双杨公社后阙庄大队落户,在不少下放户一心要回城的时候,于明一家却在农村扎下根来。
铁木厂工人造修农具 服务于田头沟边
1958年“大跃进”前夕,为适应形势,潍县把相连片区的初高级社多个铁木社合并组成了“公社铁木厂”,开始前所未有的规模化生产,更好地为农业服务。双杨公社铁木厂因时成立,设有钳工、木工、红炉等车间或班组,聘请散落民间的老工人当师傅,招收满18岁、体格强壮、愿意出力的年轻人当学员。但铁木厂成立不久,有的学员便听闻东北、西北工资更高,“外流”了。
铁木厂的红炉分外忙碌,对锄、镰、锨、镢这些传统农具不是修理淬火,就是新打现制。
铁木厂工人直接下村当支农“轻骑兵”,一师一徒搭档,推起小车,担上煤炭,“叮当”在田头沟边上,吃喝在太阳月亮下。厂里没规定非下到哪个村,只要求不留服务死角。有的搭档曾到十几里远的地方,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没人叫苦,没人打退堂鼓。回厂的夜路上,就掐算明天再到哪里去。收到的服务费,都是凭“三联单”一分不少地上缴财会室。
1962年10月,国家为恢复国民经济,停办铁木厂一年;次年恢复时,有的工人竟不回来了,理由是收入太低。
最早进双杨公社铁木厂学徒,一直干到副厂长的张希尚,现在退休金3000多元,叫许多半路而退的人眼馋,说他“好命”。张希尚则认为是自己咬牙坚持的结果。1971年7月工资微调前,他的工资才每月29元,每年都要买工分养家糊口。老婆有病,回家就有干不完的农活。可一想到当红炉工的39斤口粮,曾帮助家里渡过了难关,便很知足,很感激。他说:“命运不是天定,而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1983年,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公社解体,铁木厂淡出至消失,大约存在了30年。它不能与现代化工厂相比,但它的历史作用不容忽视,工人们吃苦耐劳、全心全意为农业服务的“铁木厂精神”值得发扬光大。
张希尚口述
农技中实行免费制度 毕业生跳出农门
1959年,在官办教育和民办教育双轨并行的“两条腿走路”办学方针指引下,高里公社创办农业技术中学(以下简称农技中),实行县社双重领导和免费制度,从小学毕业生中招生。最初两个班60余人,三年后毕业;1962年,经济开始好转,就能年年招生了;“文化大革命”时期停招,不久学校撤销。
农技中的课本、课程基本和普通初中一样,只是增加了生物课(植物、动物),每周节数;还有手工劳动课,以及“农业八字(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宪法”自读讲义。校长先后由公社社长李功盛和公社文教助理魏金声兼任;教师多数从正式学校聘来兼职,个别自高中毕业生中招聘。
学生每周回家一次,自带干粮、面子和咸菜。课桌是菱苦土材质的,坐具自带。一个几乎捏不住的粉笔头,老师都舍不得丢;作业本是4分钱一张的白纸剪钉的,正反两面都写得密密麻麻……学生们很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遇到难处,没人气馁,校园中充满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良好氛围。
相比普通初中生,农技中的学生有更多机会开辟“社会大课堂”,外出参观了不少地方,增加感性认识,坚定了学习信心。
到1965年,有两届毕业生。家长最关心他们的去向,都希望孩子能“跳出农门”。虽然没有政策支持分配,但学校也尽量推荐、安排。有的学生进了公社铁木厂、水利站、农机站、供销社,有的当了民办教师、大队会计、卫生员等。学生们都感到没有白学。
张树生口述
下放特困户于明 扎根农村无怨无悔
1964年10月1日,潍坊市集中下放了一批特困户。于明一家和另外七户来到潍县双杨公社后阙庄大队,分别安排在“五保户”空房或人少屋多的主家。房东们很热情,很快就不生分了。社员们手把手地教他们怎么干活,“沉脏累”暂不安排,同工同酬。第二年分细粮小麦,社员人均46斤,下放户却分得80斤。不到两年,下放户都有了“产权”属于自己的3到5间瓦檐屋,天井又大又宽敞。有技术专长的进了公社铁木厂,立马带徒弟;安心干农活的,有的当了生产队长,有的成了社员骨干。入党、入团、入伍的待遇与贫下中农一样。
于明一家也是下放户,鉴于父亲有腿疾,15岁的于明在本村小学一毕业,就顶整劳力干活了。他不怕脏累,性格合群,得到社员一致好评。有的下放户却不记当初受到的优待,认为下乡成了“单门独户”“屈才”“受欺负”,不安心生产,要求返城。他们经常凑在于明家里闲聊,散布有关下放户的负面消息。村里后来有了青岛来的知识青年,也经常和于明走动,其中也不乏回城言论。于明家有台收音机,1971年10月26日,播出了中国加入联合国并成为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的新闻,于明趁机说:“地球上哪个国家也是‘单门独户’吧?一个国家自强自立了,国际大家庭就会接纳它、对它友好、高看它。大国小家一个理,首先要内心强大,不妄自菲薄,然后再去实干。”大家听了,先是哑口无言,稍后鼓起了掌……
1983年,潍坊市政府下达了1964年下放户全部回城的决定。那时,于明已娶了本村媳妇10年了,已当了十队队长5年多,妹妹也由他做媒嫁给本村人。对于回城,他却高兴不起来。村支书风趣地说:“你能挣断九头牛拉你的绳子,我就放你走!”于明感到这么受信任,更要留乡了。在农村待了一辈子,他无怨无悔,没高调讲大道理,只是说:“现在‘城乡差别’越来越小,农村住房宽敞,自种菜粮更放心,空气新鲜,开车不堵少碰撞,有不少超市很方便……”
于明口述
撸袖大干带来全新变化
马家稻改水渠原址
符山水库今貌
为响应农业学大寨号召,潍县成立“万亩方”会战指挥部,要将全县基本农田连成片,民兵、村民集体出动,庞家营“潘(家)马(家)庞(家)”三村新造可耕地800余亩。符山水库进行了堤坝加固、容量扩大工程。马家大队原有低洼盐碱地近400亩,把大于河水引进洼地,种植水稻。
学大寨开辟万亩方 民兵村民齐上阵
1976年12月,“第二次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召开。次年冬,潍县成立“万亩方”会战指挥部,要将全县基本农田建设成集中连片、设施配套、高产稳产、生态良好、抗灾力强,与现代农业生产和经营方式相适应的农田。
双杨店人民公社自东向西划分出华疃片、双杨片以及大于河西岸的庞家片。一片为一营,下设三个连(含一女兵连);一村为一排,由40至60个基干民兵组成。施工人员多数不在本村,而交互起来到外村、外片。
进村民兵也不是孤军奋战,而是需要该村男女社员上阵配合,进而形成“人民战争”的气氛和阵仗。
庞家片整饬的目标是铲平马家埠、埠头子埠、孙家埠,以及徐家村和于河公社流饭桥村共有的流饭桥埠的本村部分;新造一条南北砂土战备路;开辟东西走向、从寒亭直通潍德路的“基线路”;填河还田,把王固庄以北的大于河老河身平掉等。
冬季相当冷,本片民兵除了离家较远的,都回家吃住,早来晚回。女民兵则被安排在施工村社员家里住宿,到专设伙房吃饭。兵民们不顾天寒地冻,愚公移山,施工进度很快。春节过后一星期,施工继续。到春耕前,庞家营“潘(家)马(家)庞(家)”三村新造可耕地800余亩,其中最大赢家是马家,400亩的盐碱洼地被填平。“大干快上,掀起社会主义建设新高潮”等务实的、纯生产性的口号出现在工程中。
庞家营的会战还有两个收获:促进移风易俗,导引殡葬改革。施工营要求每家最年长者上一辈的坟集中迁往一处,再往上的就要平掉。人们随大流地接受了迁坟进公墓动员,火化新俗也随之而来。再是,平埠还田发现了文物。史载潍县西北部曾是夏代王室争权夺利的角逐地,多村挖出了刀、剑、矛、锸等,为研究古寒国乃至我国先秦文明史提供了一定的佐证。
马家村众人口述
符山水库固坝扩容 部队放电影慰民工
符山水库(原称庙子水库)位于潍坊景区浮烟山西北,初建于1959年冬。1970年春末夏初,水库又进行了堤坝加固、容量扩大工程。
民工队伍按部队编制,一村为一排,几个临近村为一连,一社为一营,全县为一团。推车、篓子、铁锨、镢头等工具由民工自带。分工以排为最小单位,按匡算土方划分地段。库底取土,由年长或体弱者专门拉短(短绳拉车),推拉到坝顶倒下。每天的土方任务都得完成,第二天再分工。
农民出夫固然是劳动分配,但从私心上讲,饭尽着吃,不像在家时半饱半饥就抿了嘴。平日是黄灿灿的玉米窝头,阶段性庆功会有馒头、包子、油条……这些都是难得的“神仙日子”。民工驻地离部队驻地不远,部队经常放电影慰劳民工,《奇袭》《地雷战》《英雄儿女》叫人看不够。
傍麦口民工回村助收,过后再来。有时天热人乏,没人愿意多干一点,这可给连部施工员出了大难题。他先去营部接受从哪里挖土的任务,尽量争取条件好的地方,再回来分给各排……
全团数千人大战,人山人海,红旗猎猎,喇叭声声,整个库区宛如一口大锅,热气腾腾,一道道气吞山河的风景线。工期近两个月,大坝竣工,东西五里长,宛如卧龙,雄伟壮观。
于廉合(已故)口述
洼地稻改热火朝天 亩产超过300斤
双杨公社马家大队原有低洼盐碱地近400亩。1964年夏,雨大水旺,积水不消。公社部署,要把大于河水引进洼地,种植水稻,做“全国农业发展纲要”中规定“黄河以北增加到400斤”的尝试。
这年入冬前,村里先组织青壮劳力筑坝蓄住大于河水,次年开春,男女老少再次“大跃进”。培筑垄沟,划出好多小组,分段进行,筑得差不多了再与邻组相接,用铁锤、石锤砸牢夯实,最后从沟中间抠出淌水道来。洼底整平,大小车辆运土忙,锨镢锄镐过头扬,红旗招展,热火朝天。从公社调来了抽水机、水平测量仪,供随时使用。大约10余天后,不费一砖不用一石的土垄沟用“土法”筑成了,宽2米多,长约1.5公里,东低西高,终端高约2米,好像一条横卧的长龙,昂首马家村西北坡,朝不同方向伸出的分垄沟俨似龙爪、龙须。
为育稻苗,各生产队建了苗棚,草帘子盖顶,阳光好时掀开,春寒来了盖上。麦收过后,垄沟新土也已沉蛰,长满野草。洼底也耘出大体平整的畦子,300亩开外。
到了插秧季,人人争先恐后,撸袖挽裤下田。只用了3天,全部插完。秧苗没有蔫头,急剧生长;公社拨给40吨氨水,水解浇喂。10月底,稻子成熟、脱粒,亩产超过300斤。缴了公粮、留下种子外,人均分到40斤。
由于河水流经的不全是自己的土地,加上下雨无常,这年旱,马家与下游村子为争河水发生争执,拦河坝被铲开……种了一年水稻不得不打住,但得到了重要启示:盐碱地完全可以改造,何不退埠还田。延至1977年底“万亩方”大会战,马家村借机改造“马家洼”,彻底改成“马家平”。
马玉山(已故)口述
本期图片由张建国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