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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朵金花
--记安丘东路大鼓代表性传承人丁氏二姐妹
作者:陈加新
……
秀英我今年一十八岁,
还不给秀英我把亲迎。
常言说呀,
人能有几个十七八岁,
花开能有几时红!
……
2014年9月3日上午,在潍坊鲁台会的舞台上,来自安丘市青云山艺术团的两位美丽女子,身着华丽的鲜红旗袍,左手击打着钢板,右手敲击着羊皮鼓,在三弦、扬琴、坠琴等乐器的伴奏下,倾情演唱着安丘东路大鼓《丁秀英盼夫》。那悠扬宛转的腔调,那生动传神的眼神,那动人的故事情节,无不吸引着观众:大家聚精会神地听,有的老年观众还用手轻轻拍着大腿,和着节奏,摇着头,如痴如醉……
演出一结束,伴着热烈的掌声,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健步走上舞台,紧紧拉住两位女子的手,激动地说:“你们这俩好闺女,我真得感谢你们啊!”老人在两位女子的搀扶下,径直走到话筒前,兴奋地对大家说,“我叫谭洪仁,老家是安丘市东关村,在潍坊退休。刚才,我真是过了一把东路大鼓瘾啊!怎么说呢?整整四十多年没听到这个调儿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年轻人在唱这个,唱得还这么地地道道,这么原汁原味,简直是太好了!这一唱,我觉得自己又活回去了,这辈子就再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谢谢你们啊!”老人一边说,一边向两位女子抱了抱拳,接着又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对两位女子说:“刚才,在你们演唱的时候,我即席写了一首诗,叫《赞安丘东路大鼓》。现在,我念给大家听听。献丑了!”他用右手扶了扶话筒,向观众大声朗诵道:
挖掘艺术展鲁台,东路大鼓增光彩。
百花园中新花朵,浓郁芬芳争艳开。
华丽服饰容佳人,优美旋律悦耳来。
高雅清新得享受,民族瑰宝青春在。
“好!”台下观众大声喝彩,掌声更加热烈。
老人的脸上写满了知足与幸福感。他把那张纸交给其中一位女子:“闺女,把这个给你,作个纪念。”
“大爷,谢谢您!”两位女子很受感动。其中那位稍微瘦削一点儿的女子对老人说:“大爷,我叫丁淑红,这是我妹妹丁丽华。我们艺术团大舞台就在青云山齐鲁民俗村,您老什么时候方便,就来青云山,我们为您唱东路大鼓。”
“谢谢!谢谢!我一定去!”老人和姐妹俩握手道别,心满意足地走下舞台。
跟这位叫谭洪仁的老人一样,好多人知道这姐妹俩东路大鼓唱得好,至于她们是怎么与这濒临失传的东路大鼓结缘的,知道的人就为数不多了。
一、开启艺术之门
1996年夏天的一个上午,一位苗条漂亮的青年女子,穿一身红色连衣裙,骑一辆大踏板摩托车,哼着京剧,出了安丘城,顺着柏油路,向东驶去。
趁她行进在路上,咱不妨先来认识一下这位女子的简单履历。
她叫丁淑红,1966年7月出生于凌河镇兵马营村。1970年,她家跟村里一部分人家移民到石堆公社,建了新村,大家仍管村子叫兵马营村。受母亲的影响,丁淑红从小就能歌善舞,上学时一直是学校的文艺骨干。毕业前夕,安丘县文化馆董振升馆长到石堆公社培训幼儿教师,临近结束时,听人说有个叫丁淑红的学生有一定的艺术天赋,他就将她叫到了培训班,让她唱了几支歌,跳了几个舞蹈动作,然后就让她跟那些幼儿教师在一起,接受了最后三天的培训。
1984年丁淑红初中毕业后,董馆长让她到了县文化馆,安排专人教她学唱了四段茂腔《柜中缘》,之后就介绍她去当时的石埠子公社业余茂腔剧团,跟班学艺。一个月之后,胶县茂腔剧团到石埠子演出,并且打出广告招考演员。结果,丁淑红考入了胶县茂腔剧团。可好景不长,1985年年初,该剧团开始整顿、缩编,绝大多数人员被解散回家,丁淑红也回到了安丘,回到了日夜想念女儿的母亲身边。
1986年10月,安丘京剧团改名为安丘县歌舞团,面向社会公开招收三名歌唱演员。丁淑红凭着超群的表演才华,过五关斩六将,如愿以偿考入了该团,主攻舞蹈,兼唱茂腔、京剧、吕剧、黄梅戏及流行歌曲等。因为学习刻苦,丁淑红成了“歌舞团的台柱子”。她随歌舞团在安丘当地巡回演出,还经常到滨州、庆云、沾化、沂源等外地演出,一出去就是三四个月。丁淑红在艺术的天地里纵横驰骋,虽然工作很辛苦,整天熬到深更半夜,她却感到生活充满了快乐。
后来,丁淑红处的男朋友特别支持她的工作,亲自到潍坊、济南等地为她买回伴奏带,丁淑红感到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
1992年,走进了婚姻殿堂的丁淑红,继续随歌舞团天南地北地进行演出,实现着自己的艺术梦想。可渐渐地,丈夫对她的这种不着家的生活感到厌倦了,就建议她换个工种。可丁淑红怎么能答应呢?对她来说,没有了演出,就好像鸟儿没有了翅膀,那还怎么能自由自在翱翔蓝天呢?
1994年,宝贝女儿的诞生,暂时让丁淑红待在了家里。可她那渴望排练、希望登台演出的欲望始终占据着她的心灵。她盼着女儿快快长大,恨不得第二天就去单位上班。孩子不管是躺在摇篮里,还是偎依在母亲的怀里,总能听到妈妈那优美动听的哼唱。每次,她都是在妈妈的歌声里甜甜地睡去,也是在妈妈的歌声中悄悄醒来。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却怎么也弄不明白:耳边怎么老是回荡着歌声呢?
产假期满,丁淑红该上班了。可是,丁淑红的公婆已经去世,公公在外地,而自己的母亲身体有病,丈夫还经营着两个饭店,根本没空照顾家庭,看孩子的难题一下子摆在了丁淑红的面前。丈夫希望她请假在家照看孩子,丁淑红却坚持上班。后来,丁淑红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上班的时候,就将孩子托付给大姐或者是邻居大姨。
时间一长,丁淑红的丈夫就不愿意了,嫌她光唱不顾家,两人吵架成了家常饭。
1995年夏天,丁淑红在单位办理了停薪留职,在家照看孩子,照顾生病的母亲。丈夫怕她累着,就安排饭店的服务员给她做家务,并按时给她送来可口的饭菜……丁淑红的生活又平静了下来。
7月的一天,单位领导找到丁淑红的丈夫,要他通知丁淑红到医院进行查体。结果,性子有些暴躁的丈夫与领导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丈夫背着丁淑红,给她辞掉了工作。等她知道自己已经永远离开了舞台之后,气得跟丈夫大吵大闹了一场。可一切都无法挽回。艺术的大门又向丁淑红关上了。
可命运就如同是在故意捉弄丁淑红,好像始终有一条线将她与艺术紧紧相连。今天,丁淑红就是要去见一位昨晚刚刚认识的老艺人。
昨天傍晚,经不住白芬子镇一位叫庞以伦的朋友的再三邀请,丁淑红把孩子交给大姐照看着,跟他到了安丘镇王五里村的杂耍场子。那天晚上,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了一位叫王其彬的盲艺人演唱的东路大鼓。
老人演唱的曲目是《小黑驴》。“嘣嘣嘣”,老人家打了一通鼓套子,把个丁淑红敲得精神一下子振作了起来。接着,老人敲着钢板,一会儿唱,一会儿说,一会儿击鼓,那清新欢快的旋律,那铿锵有力的节奏,那剧中回娘家的小媳妇的奇特打扮,老人那手舞足蹈的夸张动作,一下子就把丁淑红给迷住了:原来还有这么好听好看的东路大鼓!
听着听着,丁淑红就情不自禁地搬着小板凳往前凑,不一会儿就凑到了王其彬老人的身边。丁淑红被老人的娴熟技艺深深地吸引住了。她又突发奇想:如果是年轻女子穿上鲜红的旗袍来说唱东路大鼓,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王其彬刚演唱完,丁淑红就兴奋地问道:“大爷,东路大鼓这么好听啊!我看你又唱又说又敲又打的,这东西可怎么学呀!”
“没什么,好学。”老人不以为然。
“那我跟你学中不中?”
“唉!”王其彬叹了口气,说:“我是残疾人,过去是没办法,学了来养家糊口的。现在,年小的哪有学这东西的!”他以为丁淑红是在跟他开玩笑。
“大爷,你能不能教教我?”
老人显出惊讶的神色:“哎呀,闺女,这么大年纪了,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你这样的!这是要饭的腔,是大瞎汉说书,是下九流的东西,人家都看不起,都排斥……”
“大爷,我听着可特别好听!”丁淑红插话说。
“你真喜欢?”
“我真喜欢。你能不能教我?”
老人也高兴起来:“那你什么时候来啊?”
“我安排好小孩儿,最近一两天就来。”
王其彬老人见她真心想学,就拉着丁淑红的手,激动地连声说:“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散场了,但丁淑红他们几个没有走。王其彬老人向大家打开了话匣子:“这东路大鼓,是清朝道光年间,潍县的孙双宾传到安丘的,并在安丘迅速流传。从清代到民国,东路大鼓经过时大本、王绪开、庄头村马氏三兄弟——就是马墨斋、马相图和马骏图,还有刘洪喜、王凤坤等几代前辈的不断加工,才使得这东路大鼓越来越雅俗共赏,活泼流畅。为什么叫东路大鼓呢?就是要与山东西部的大鼓流派区别开……”他讲自己跟刘洪喜老师学习东路大鼓的经历;讲他与李及第等几十位安丘曲艺队队员集体学习、唱遍安丘每个村庄及到济南、青岛、临沂和邻县演出的光荣历程;讲在1957年山东省第一届曲艺汇演中,李及第演唱的东路大鼓《通州坝》获得三等奖;讲山东人民广播电台录制、播放李及第演唱的东路大鼓《巧过门》和《老书记大战石沟桥》;讲1965年10月《光明日报》第一版介绍安丘东路大鼓和安丘曲艺队的事迹……说着这些,王其彬老人的脸上充满了自豪之情,大家也被他们辉煌的经历所感动。老人也提到他们在演出过程中受到了一些人的歧视,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了,大家也感到非常伤感。
末了,老人特别问丁淑红:“闺女,你明天真的来吗?”
丁淑红稍一犹豫,接着肯定地回答:“一定来!”
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丁淑红回到家时,丈夫还没有回来。姐姐说了她一通,可丁淑红不以为然。当晚,因为兴奋,丁淑红翻来覆去,半天没有睡着。
今天早晨,待丈夫走后,她给女儿喂饱了饭,又将她托付给邻居大姨照看,然后骑上摩托车,直奔王五里村王其彬老人的家。
二、痴心学艺
丁淑红一路打听着来到了王其彬老人的家。他家没有院墙,没有大门,西南角的圈也没有门。丁淑红老远就看见王其彬老人拄着拐棍倚在左侧的屋门框上。他家的土屋低矮破旧,窗户纸都破了,窗户棂子都是一个一个的黑洞。天井里凌乱不堪,杂草丛生,中间的小路也特别窄,一副凄凉破败景象。
丁淑红把摩托车支在天井里一个相对较平的地方,就朝屋门口走去。
“闺女啊,你来了!”老人喊道。
“大爷,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就知道是你!你说要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啊!”
“大爷,你等了好长时间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早起来吃了点儿饭,就在门口等着你。”
丁淑红听了,鼻子一酸,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我来就是了,你还用等这么长时间!”她赶紧扶老人回里屋。丁淑红闻到了老人身上那股难闻的气味。屋里黑咕隆咚的,并且有一股刺鼻的霉味。丁淑红顾不得这些,把老人扶到西屋的炕上。炕沿黑黝黝的,锃明锃明的;炕席脏得看不见模样,苍蝇这里飞,那里落,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丁淑红想,老人看不见,就靠这双手摸来摸去的,所以才弄得这般模样。老人真是不容易!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就坐在炕沿上。老人脸上满是“云彩头”,衣服也明晃晃的,手也黑乎乎脏兮兮的。丁淑红觉得老人很可怜,就问:“大爷,平时你都怎么过?”
“唉,闺女啊,我命很苦啊!我这个地方是块绝地呀!我这房子犯路贱啊!我一家七口人,老伴儿和五个孩子都没了,就剩下了我一个……”
丁淑红越发感到老人生活的不易与孤独,她暗下决心,就权当自己是老人的一个闺女,平时要多陪老人说说话,让老人的生活更加亮堂一些。她说:“大爷,以后我该叫你‘老师’了!”
“称什么‘老师’啊,过去都兴叫‘师傅’,叫‘师傅’就中。”老人激动地说,“闺女,我跟你说,你要学就天天来啊!”
“大爷,我的孩子还小,我可能捞不着天天来……”
“闺女,我盼着你天天来啊!”
接下来,师傅开始教丁淑红。老人先教丁淑红拿钢板。“这握钢板敲钢板是演唱东路大鼓最起码的基本功。‘师傅领上门,巧妙在个人’。要练好它,得花好长时间,要多想多悟。”师傅一边示范,一边手把手教丁淑红,同时还强调说,这钢板不能满把抓,要将下钢板放在中指、无名指与食指、小拇指之间,小拇指还必须蜷起来,与食指一块儿向外顶冲,中指与无名指一块儿向内勾压,使钢板牢牢固定住;食指还要与大拇指捏紧上钢板——但两个手指与钢板的接触面也不能太大,否则就不出音儿——然后拨动上钢板,使其敲击下钢板,发出清脆响亮、美妙动听的声音。师傅反反复复教,不厌其烦;丁淑红认认真真学,一丝不苟。看到丁淑红这刻苦学习的劲头,师傅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凭直觉,他敢肯定,面前这位女子是块学习的好料子。他对教她学东路大鼓充满了信心。
学了一会儿打钢板的基本要领,师傅又教丁淑红打鼓点子,之后开始打着钢板,一句一句地教唱《摔子劝夫》……
透过老人家堂屋低矮的小后门口,丁淑红看见有好多人在往屋里看。她清清楚楚地听到有大姑娘小媳妇在外面窃窃私语:
“你看这个俊媳妇热闹不,这个老汉子都脏死了,苍蝇都堆成山了,她也不嫌,穿着这么好看的裙子,一腚就坐在了炕上!”
“还是来学唱戏的,单跟个瞎汉学!”
……
听着这些闲话,丁淑红感觉很不舒服,她真切感受到了有些人对师傅的某种歧视。师傅好像没有听到这些议论,他仍全神贯注,一会儿自敲自唱,一会儿听丁淑红演唱,不时给予纠正。丁淑红努力不让自己分神,把注意力集中到师傅的吐字发音上,集中到钢板与腔调的配合上,集中到师傅的表情动作上,一字一句用心学,字字句句用心唱。
此时,师徒二人就好像坐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在明媚的阳光下,没有任何的干扰,就这么纵横驰骋在美妙的东路大鼓的世界里,他们被自己陶醉了,陶醉在这蓝天白云下。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又一段唱完了,丁淑红说:“师傅,我问问你,平常你最想吃什么饭?”
“闺女,我最想吃三鲜餶餷(安丘方言,即水饺)!我这辈子就吃过两三回!”
“那好。师傅,这么着,今天咱先到这里,我这就回家给你包餶餷。”
“哎呀,闺女,这么说,我这后半辈子就是有福了。没想到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吃上三鲜餶餷!”
“我跟你说,师傅,你先别吃饭,我在家里下好,马上就给你送过来!”
丁淑红嘱咐好师傅,就骑着摩托车来到城里商场,买了虾皮、木耳、韭菜和鸡蛋,回到家就赶紧和面、剁馅子。她煮上水,拌好了馅子,然后一口气包了30多个。水开后,她就赶紧煮。煮熟后,她又将水饺捞在盖垫上晾着,晾好后再装进饭盒,用笼布包好,然后骑上摩托车,迅速带到师傅家。
“师傅,餶餷来了!”丁淑红端过脸盆让师傅洗了手,洗了脸,递过手巾让师傅擦了,然后把饭盒打开,递给师傅,又给他盛了一碗水,接着去给他拿筷子。可师傅并不用筷子,而直接用手拿了一个水饺放进嘴里,只嚼了一下,就说:“你包的这餶餷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几个。以后我经常给你包!”丁淑红就坐在炕沿上看着师傅吃。师傅虽然没有牙,却一口一个,吃得那么香,丁淑红看了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她劝师傅说:“师傅,你别急,慢慢儿吃就行!”
师傅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享受着三鲜水饺给自己带来的幸福。
“师傅,你还好吃什么呀?”
“我呀,还好吃辣椒酱!”
“下次我就给你带来。”丁淑红临走,老人说要送送她,丁淑红怕老人家不方便,就让他在屋门口停下。师傅站在那里,听丁淑红一步步走远,又推着摩托车往外走,听丁淑红一遍又一遍地让自己回屋。直到“突突突”的声音渐渐地远去,一点儿也听不见了,老人还是依依不舍地倚靠在门框上,依然陶醉在收了一位爱徒的喜悦之中。
在回家的路上,丁淑红忘情地哼着刚刚学会的东路大鼓调,引得不少人朝她看。他们哪里知道,这丁淑红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无价宝贝呢!
唱着唱着,丁淑红忽然想起了六妹丁丽华。
妹妹比自己小7岁,也是从小喜欢唱。1992年年初,安丘县棉纺厂歌舞团招兵买马,丁淑红就动员正在高二音乐班学美声的妹妹到棉纺厂就了工,成为歌舞团一名歌唱演员。她唱得好,演得好,是团里的骨干。她们不光在安丘本地演出,还经常到泰安、济南、青岛等地演出,演出的节目多次获奖,妹妹干得也非常开心。如今,棉纺厂换了新领导,歌舞团演员被分配到了车间,有任务就排练、演出,没有任务就到车间劳动。
现在,丁淑红又想让妹妹跟自己一起学习东路大鼓。
当天,她第一时间找到妹妹,把自己这两天的经历告诉了她,向她介绍了王其彬师傅的情况,向她演唱了一段《摔子劝夫》,说了自己穿旗袍演唱的设想……妹妹当场拍板:“好,这几天正好上‘四点’(工厂三班倒,每班干八小时,一周一换;“四点”班即从下午四点上到夜里12点——笔者注),明天就去学!”
第二天,丁淑红用摩托车带着妹妹,带着昨晚买的辣椒酱、茶叶及点心等,一起到了师傅家。听了丁淑红对妹妹的介绍,师傅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位徒弟,所以特别高兴,教得更起劲儿了。
临走的时候,丁淑红特别嘱咐说:“师傅,这辣椒酱吃了以后,你一定要盖上盖子,这个时候苍蝇多。”师傅答应了。
因为有事,隔了两天,上午9点多,姐妹俩才到了师傅家。当时,师傅正在吃早饭。丁淑红眼尖,她一眼就看见,师傅面前摆着的辣椒酱瓶子里面,长长的蝇蛆在爬来爬去,可师傅还在用筷子掘着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丁淑红心都碎了,眼里噙着泪说:“师傅,这辣椒酱咱不吃了吧?”
师傅拿起瓶子掂了掂,说:“你这孩子,里头还有这么多,我还没有舍得吃,你就不让我吃了?”
“我看着辣椒酱有点儿脏了。”妹妹说。
“不可能,就我自己吃,又没有来给我害祸的,它就脏了?”
姐妹俩没法直说,心里都非常难受。丁淑红一边说着“快别吃了”,一边就去拿那个瓶子,而师傅就用手压着瓶子,不让丁淑红拿,还教训她说:“你这孩子,虽说现在生活好了,但也不能这么害祸东西……”不管师傅怎么说,丁淑红硬是将瓶子夺了过来,让妹妹扔进了圈里。丁淑红告诉师傅,自己会再给他买,还特别嘱咐师傅说:“你再吃的时候,一定别忘了用盖子盖好,要不,你又看不见,苍蝇又这么多,万一招蛆……”
“没有事啊!以前我们把肉买来,不吃,就用牛皮纸包起来,成心让苍蝇进去产蛆,这叫生肉芽子,蛆那东西营养高着呢!”
姐妹俩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为了避免出现类似情况,姐妹俩商量着,以后尽量去得勤一些,多照顾一下老人。
学习期间,师傅隔三差五能吃上两人给包的三鲜水饺,辣椒酱也从来没有断过流,姐妹俩还经常变着花样儿给师傅做好吃的。
师傅逢人就说:“没想到我老来老去的,竟然还收了俩好徒弟,她们比我自己的孩子待我还要亲!看来,我过去依仗这大鼓书养家糊口,以后还要靠传这大鼓书来度过后半生了。我这辈子也算知足了!”
没过多久,丈夫就发现了丁淑红出去学唱东路大鼓的事,也从个别邻居那里听了些闲话,他对丁淑红撇下孩子不顾家的做法感到非常生气,觉得她跟盲人学唱戏,是往他脸上抹黑,叫她以后不要再去学唱,而在家做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安安稳稳过日子。丁淑红虽然口头答应了,但暗地里还是坚持去学唱。
姐妹俩认真地跟师傅逐字逐句地反复学唱,用心记忆。可姐妹俩觉得,这样学习的效果总不是那么理想:学了后句忘前句,师傅还得回过头来重新教,费时又费力。有一次,丁淑红就把姐妹俩的想法告诉了师傅:“师傅,以后再教的时候,你说着,我们先把唱词写下来,然后你再教唱,这样行不行?”
“这个不行!学唱大鼓书就得口口相传,不能落纸,就得牢牢地刻在脑子里!”师傅说得很坚决,“我们的老师就是这么学的,他也是这么教我们的。”
“师傅,你看,平时我得上班,我姐姐还得照顾孩子,还得忙家务,捞不着天天来。如果我们把你唱的词记下来,回去什么时候学都可以,省的在这里因为背词而耽搁工夫……”丁丽华慢慢向师傅解释着。
听姐妹俩这么一说,师傅觉得也有些道理,稍一思考后,他答应了姐妹俩的要求。以后,他就先说着,让丁淑红记下唱词,说到兴致处,就唱上两句,再接着往下说;说完一段就教唱,姐妹俩就对着词练唱。师傅有哮喘病,说唱一小会儿就憋气,所以,师傅每教一点儿,姐妹俩就快让师傅停下歇歇,大家聊聊天,然后再学,尽量不让师傅累着。
师傅发现,这样教效果就是好。陆陆续续的,姐妹俩先后抄写了《小黑驴》、《良缘结怨》、《摔子劝夫》、《山伯访友》、《朱洪武封功》、《王云休妻》、《两个婆》、《小寡妇上坟》及《裴秀英唱词》等若干段子,洋洋洒洒一篇篇,厚厚薄薄几大本。
后来,丁丽华的大姑子(安丘方言,即丈夫的姐姐——笔者注)特地给姐妹俩打制了两副钢板,见师傅喜欢,她们就给了师傅一副。师傅像得了宝贝似的,乐得如小孩儿一般,爱不释手,叮叮当当敲个不停。姐妹俩看了感到特别欣慰。
后来,姐妹俩征得了师傅的同意,又用录音机将师傅的唱腔给录了下来。这样,姐妹俩即使不来师傅家,也可以在家或者单位进行自学。从那以后,师傅先自敲自唱,让姐妹俩录音,录完一节,就开始说戏:介绍故事内容,分析人物的性格、心理状态、说话语气及表情,还演示动作;然后再教唱腔,姐妹俩跟着练唱,由师傅一字一句给予指导,而人物的喜怒哀乐、动作等,因为师傅看不见,就让姐妹俩通过感悟而进行自我发挥,姐妹俩互相研究、指导;师傅还教她们如何将钢板、鼓子、三弦等合理穿插在唱词之中……
在家中,姐妹俩跟着录音一字一句反复听,反复唱,还要回忆师傅的表演技巧,加上自己的感悟,编排上动作,跟上钢板的节奏。姐妹俩互相切磋,一字一句打磨,然后进行试唱,再唱给对方听,相互纠正;不时地进行齐唱……直至达到一个段子姐妹俩既能独唱又能齐唱、还得与敲钢板配合好为止。
下次去师傅家时,姐妹俩就把在家学习的成果展示给师傅:敲着钢板,或者独唱,或者齐唱。师傅有时拉着坠琴,有时弹着三弦给她们伴奏,遇到哪里有问题,师傅马上叫停,接着指出问题症结所在,然后自己进行示范,再让她们跟唱……如此这般,直到觉得唱得可以了,再教下一个段子。
这种教法,既省工夫,教的段子又多,学得又快,效果很好。渐渐地,师徒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姐妹俩的进步越来越快。
有时,丁淑红在家一边聚精会神听录音,一边一字一句学唱,入迷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听不到。有一次,丈夫回到家,一眼看见女儿在屋里自顾自地玩耍,浑身脏兮兮,满屋乱糟糟,而丁淑红则在跟着录音机叽哩哇啦地忘情地学唱,连自己进来也全然不知,他的火“腾”地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他生气地说:“整天说你你不听,你简直是不务正业!你就是凭着好日子不过!整天嗷嗷叫,有什么意思,图个什么?简直是走火入魔!……”他越说越上火,突然,他一下子抓起她的录音机,顺手摔在了地上,录音机的壳子顿时变得四分五裂。丁淑红一看丈夫毁了她的学唱家什,顿时也血顶脑门,跟他大吵大闹起来……丁淑红始终认为,追求艺术是自己的权利,任何人无权干涉;不管是谁,只要是阻止她学习东路大鼓,让她放弃自己视若生命的曲艺表演,那就是要剥夺她的人身自由,就是要毁灭她亲手构筑的精神世界,她对此坚决不能容忍。正因为如此,以后,丈夫只要一朝她发火,她就针锋相对地跟丈夫闹。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僵,但丁淑红学习东路大鼓的决心没有丝毫改变。
姐妹俩看得出,师傅正在把他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教给她们,也是在把他的一颗滚烫的心掏给她们。她们所能做的,除了力所能及地在生活上给予师傅一定的照顾之外,就是刻苦学习,千方百计提高学唱效率。
师傅的几个好朋友听说王其彬收了两个徒弟,并且还是姐妹俩,都感到特别好奇,就经常来他家凑热闹:有时把各自的绝活儿拿出来助兴,有时也为姐妹俩伴奏。他们的到来,使得师傅窄小的屋子里更加充满了快活的气氛。教唱的间隙,有时师傅来了兴致,就会搬出自己发明的宝贝——“三大忙”(在一个木架子的上面放上羊皮鼓,下面固定好梆子和手锣,其下分别固定好的敲杆再分别用绳子连到下面的两块踏板上,演出时可通过脚踩踏板来击打相关乐器,达到辅助伴奏的目的),左手敲着钢板,右手击鼓,脚踩踏板,或者给大家唱上一段,或者为姐妹俩伴奏。姐妹俩在东路大鼓方面的朋友越来越多,进步也越来越明显。从她俩身上,大家也感觉到了东路大鼓的顽强生命力。
一天,丁淑红把王其彬、赵升堂等六位老艺人请到家中,拿出家中最好的香烟让他们抽,拿出好几种水果让他们吃,从冰箱里拿出鸡鸭鱼肉给他们做好吃的,热情地招待这几位无偿授艺的老师们。
正当他们好吃好喝的时候,丁淑红的丈夫回了家。他一看到满屋子的残疾老人,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斜靠在沙发上,又是抽烟,又是喝酒,气就不打一处来。待这些“不速之客”一走,他就向丁淑红开了火:“看看你做的好事!你把这些瞎眼的瘸腿的领到家里来,邻居会怎么看!你这不是成心让我难堪吗?”
“这有什么!”丁淑红反驳说,“就是来了要饭的,我给人家做顿饭吃也没什么。何况人家无偿教我学艺,我伺候人家一顿饭,有什么不对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以后,如果你再与他们在一块儿,再去学,我就砸断你的腿!”
不管丁淑红怎么解释,丈夫对她学唱东路大鼓的行为就是不理解,就是不接受。丁淑红对丈夫不支持自己对艺术的追求也感到非常生气,她说:“你不让我学唱,不接受东路大鼓,就是不接受我!当初你追我的时候那么支持我,现在又这么反对我,难道那时候你是装的吗?”这一回,两口子一个月没有搭腔。因为东路大鼓,夫妻之间感情上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但即使是这样,丁淑红学唱东路大鼓的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止。为了不影响他人,也为了减少与丈夫的正面冲突,她在家就用耳机听录音,小声模仿;偷偷去师傅家也是学唱一小段,然后快去快回;走到空旷处,她就放开喉咙,纵情歌唱。
“说个姑娘丁秀英,绣楼之上落泪红……”回了兵马营村的娘家,丁淑红就好像笼中的鸟儿飞向了蓝天,如同缸中的鱼儿游进了江河。晾衣绳下、灶台旁边,她在唱;洗着衣服、扫着天井,她在唱;喂着鸡、喂着猪,她在唱……优美的东路大鼓唱腔伴着乡村清新的微风飘出庭院,引得邻居把着门缝往里看,驻足墙外痴痴听。虽然母亲唠叨着说她是个“疯妮子”,可她依然我行我素,哼唱个不停。母亲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却也渐渐听惯了那优美的旋律。
有时去了妹妹家,姐妹俩就一块儿敲着钢板表演大鼓段子,婆婆自然高兴,有些邻居老人和小孩也都去看,都说是“大舞台进了家门口”,家里跟过年一般。
姐妹俩很清楚,安丘东路大鼓的曲调深深扎根于民间艺术的土壤之中。为了广泛搜集有关东路大鼓的相关资料,姐妹俩经常骑一辆摩托车,去潍坊,跑诸城,上胶东等地挖资料,找剧本,寻访健在的东路大鼓艺人,从他们那里了解东路大鼓的唱法及其他相关信息。寒冷的冬天,姐妹俩迎着刺骨的寒风,冻得四肢麻木,浑身冰凉,她们就下车搓搓手、跺跺脚,然后继续赶路;炎热的夏季,姐妹俩顶着炎炎的烈日,热得汗流浃背,额头生疼,她们就下车扇扇风、冷冷车,接着再踏征程。就这样,仅半年工夫,她们就跑了一万多公里,硬是跑坏了两辆摩托车。
丁淑红将整理的有关东路大鼓的曲谱与磁带等资料视若珍宝,除了妹妹,绝不许别人乱动。姐妹俩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沉迷于东路大鼓的发掘与探索之中。丁淑红也想做贤妻良母,可她没有分身术,始终也没有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家庭和孩子身上。
三、巨大代价
天无绝人之路。
1997年4月,安丘市成立青云山艺术团,面向全市招收团长和演员。机会又来了!丁淑红又报了名。通过公开考选,丁淑红被安丘市旅游局聘为青云山艺术团团长。她一不做二不休,在征得了妹妹的婆婆和妹夫的同意后,又让妹妹辞掉棉纺厂的工作,成为青云山艺术团一名歌唱演员。在团里,虽然她们不演唱东路大鼓,但只要有机会,姐妹俩就坚持去师傅家学习。
在幼儿园,丁淑红的女儿是最晚被接回的孩子。有很多时候,丁淑红因为演出,不是很晚了才去接就是忘了接。园长了解丁淑红的特殊情况,只要时间已晚,就干脆把孩子接到家中,丁淑红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去接。为这事,丈夫没少跟丁淑红吵。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相比之下,妹妹丁丽华的学习环境就优越得多:丈夫非常支持她;婆婆特别爱听戏,丁丽华每学会一个新段子,总是先唱给婆婆听,婆婆是丁丽华演唱的第一位听众和观众。丁丽华还有个绝活儿:无论家里怎么吵,不管电视机的音量开得多么高,只要她正琢磨着唱词,就什么也影响不了她。睡觉之前,她总是趴在被窝里记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早晨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拿过本子来翻看……用她丈夫的话说,“她拿着东路大鼓比谁都急”。东路大鼓也成了丁丽华生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冬季的一天,丁淑红对师傅说:“师傅,我们这一阵子比较忙,恐怕十天八天不能来。”
“不要紧,你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学,我等着你们!”师傅非常理解她们。
没想到,这次之后,终究因为工作忙,姐妹俩就再也没有去过师傅家。
1998年,青云山艺术团从山脚下的临时驻地搬进了青云山民俗游乐园齐鲁民俗村的大舞台,这里成了艺术团的家。姐妹俩勤学苦练,成为艺术团的骨干。她们与艺术团其他近20位成员一起,为来民俗村的游客演出戏曲节目,同时还要圆满完成上级有关部门安排的各项宣传任务。大家在这片天地干得热火朝天。一有机会,姐妹俩就学唱东路大鼓段子,互相学习,共同切磋,演技不断提高。
2000年的一天,姐妹俩突然从一位大师兄那里得到消息:王其彬师傅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听此噩耗,姐妹俩不禁泪流满面。她们觉得,师傅的突然离世,对她们乃至对安丘东路大鼓,都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损失。师傅走了,再没有人给姐妹俩进行指导了,幸亏还有师傅的录音在,那是陪伴在姐妹俩身边永远的老师。一听到录音,师傅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姐妹俩的眼前,师傅的谆谆教诲就会回荡在姐妹俩的耳旁。从那以后,她们学习起东路大鼓来更加刻苦勤奋,因为她们知道,只有尽快学好唱好东路大鼓,才能不辜负师傅对她们的殷切期望。
有一次,上二年级的女儿的班主任给丁淑红打了个电话,让她第二天到学校一趟。
下午下了班回到家,丁淑红见女儿在屋里做作业,就过去小声问:“闺女,你最近在学校里惹老师生气了没有?”
“没有。”女儿抬头看了看妈妈。
“每次作业都完成了吗?”
“都完成了。”
“和同学闹矛盾了没有?”
“没有。”女儿皱了皱眉头,“怎么了妈妈?”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你做得对,在学校就应该这样。好,继续写作业吧。”
肯定有事!什么事呢?想想自己平时在家时间少,只是一早一晚才能见到孩子,对孩子的学习关心不够,丁淑红考虑着,很可能是女儿的学习退步了,也许是……丁淑红猜了这样儿猜那样儿,考虑了半天也没有猜出个结果来,还影响了东路大鼓的学唱,晚上也没有休息好。
第二天一早,丁淑红赶在上班前忐忑不安地去了女儿班主任的办公室。一见到班主任老师,她就急切地问:“老师,俺闺女是不是学习又退步了?是不是又惹老师生气了?”
“不是不是,你的孩子各方面表现都很好,我倒是觉得是你们当家长的惹老师生气了!”
“……”丁淑红愣愣地站在一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在青云山上班吗?”
“是。”
“忙吗?”
“……也不是太忙……”
“那你们都干什么去了!”不等丁淑红插话,老师接着说,“咱别的什么都不说,你看你吧,打扮得这么刮净,再看看咱孩子那校服,雪白漂亮的小褂,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了,都成了灰的了!孩子小,不能洗,咱家长应该经常给孩子洗洗吧!还有,我看着孩子的裤子有个地方破了,缝得里出外拐的,可别扭了!那针线活儿肯定不是你做的,是不是孩子他爸缝的?你就是工作再忙,洗件衣服、缝缝补补的空儿总该有吧!不能不照顾孩子吧……”
老师机关炮似的一通训话,把丁淑红一下子给镇住了:老师说的句句属实呀!自己整天忙着上班,忙着唱戏,忙着学东路大鼓,每次见到女儿,最多是说说话,至于衣服的新旧脏净,则很少注意到,偶尔才想起给孩子洗洗衣服,中间确实是丈夫洗的。为这件事,丈夫怨言更多:“孩子一两岁你不管,上幼儿园你不管,上小学了你还不管,这个家你还管不管了!只管你的东路大鼓吧!我看你是学疯了!”现在,老师不留情面地批评自己,批得一点儿也不错。丁淑红很惭愧地承认了错误,说今后一定要注意,多关心孩子的学习与生活。其他几位老师还往丁淑红这儿看,他们听到了班主任老师讲的话,还以为眼前这位家长特别懒呢!
走出办公室,走在上班的路上,丁淑红想想自己“走火入魔”,鼓曲不离口,钢板不离手,把家放在了一边,把宝贝女儿给丢在了一边,没有尽到一个当妈妈的责任,觉得亏欠家庭、丈夫和女儿的太多太多,她百感交集,眼泪老是在眼眶里打转转。唉,谁让自己爱上了这么一行呢?但愿宝贝女儿不要因为妈妈的痴迷于东路大鼓而耽误学习,但愿不要影响了女儿的前程。丁淑红暗暗地为女儿祝福。
到了大舞台,跟大家说起此事,大家一时无语。
“咱这大舞台的人,都差不多。”丁丽华语气有些沉重地说,“你看,鞠(树堂)老师离家100多里路,常年住在大舞台,能给家里帮什么忙,大嫂骂了他多少!逯(守玉)老师倒是离家近,可白天也是全在这里。刘(文俊)老师咱更是有目共睹,大嫂拿了刀和棍子来跟他拼命的事,只有咱们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文俊老师家住孙十里村,离青云山倒不是很远。1987年参加了公社的文艺演出队,队伍解散后回家务农。1998年来到青云山艺术团,负责作品改编与作曲,三弦伴奏最拿手,是艺术团主力。妻子则在家独当一面,管孩子,忙农活儿。在大舞台上班,没有假期不说,逢年过节,人家放假过清闲日子,他们就忙着排练、演出,家里根本指望不上,无形当中加重了他妻子的负担。为这,妻子也是整天生气没办法。
那年国庆节期间,妻子在家秋收秋种,累得实在是顶不住了,就让刘老师请假回家帮几天忙。而此时的大舞台,正是演出“黄金周”,演出任务排得满满的,刘老师根本请不下假来。一天,妻子实在是累心焦了,就来到大舞台找刘老师理论。这一次来非同小可,她竟然拿了一把菜刀,带着钳子和棍子,要与刘老师拼命。多亏逯老师和鞠老师拉着、姐妹俩劝着,这才没有闹出大事来,但她还是生气地割破了刘老师的自行车轮胎。她指着刘老师,生气地诉说着:“你说说,你一个大男人,才40来岁,一月才几百块钱,就自个儿到山上来养老!你不顾家,不管老婆孩子,俺就是累死你也不管俺……”可不管妻子怎么吵,刘老师就是一声不吭——说什么呢?他也不是不想回去帮忙,可排练好的节目是不能你走我走的,他是伴奏的主力啊。要说离开大舞台,舍弃自己挚爱的文艺事业,他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工作忙、工资低他也无可奈何——大家都是这样啊。经常这么闹,矛盾无法得到解决,老两口之间的积怨越来越深。
“等咱退了休,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刘老师经常拿这句话挂在嘴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丁淑红夫妻间的隔阂越来越明显。而为了自己的艺术事业,为了东路大鼓,丁淑红依然那么执着,还是那么倔强地坚持着,不管是谁,纵有多大的力量也无法让她回头。2005年,终因志趣不相投,丁淑红两口子无奈地分了手,经营了10多年的婚姻画上了句号。虽然两人在感情上均遭到了重创,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两人也都在精神上得到了解脱。丁淑红为艺术付出了沉重代价。
当静下来的时候,丁淑红也经常进行反思。她觉得,当时丈夫不理解、不接受自己当演员、学唱东路大鼓,那是人家的自由与权利啊,可自己硬把自己的追求强加给对方,要人家接受自己,不也是在剥夺人家的权利吗?当初,丈夫先后给她摔坏了两台录音机,丁淑红就骂丈夫是“疯子”;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丁淑红觉得自己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疯子”呢!当时自己一门心思学东路大鼓,整天演出,也没有进行换位思考,没有考虑丈夫的感受,因而别别扭扭、磕磕碰碰这么多年。现在想来,这一结果,自己应该负主要责任。就这样,丁淑红时常为自己以前的过激行为而感到内疚。但内疚归内疚,她无论如何不能舍弃自己的艺术,即使舍弃了婚姻。在艺术的道路上,丁淑红依然义无反顾地迈步向前。
四、特殊客人
到了2006年,艺术团还剩10名团员,其余的,有的因为工作的寂寞难耐而选择离开,有的因为嫌工资低而跳槽,有的因为青云山裁员而遭辞退……坚持下来的团员中,有艺术团从滨州和诸城招聘的四名青年演员,他们也迷上了东路大鼓,有机会就在一起合练。艺术团里有前辈使用过的“三大忙”(王其彬老师留给丁淑红的那一套已经送给了市博物馆)人人都已能熟练使用。
一天,安丘市文化馆的王晓丽馆长来到青云山大舞台,问丁淑红:“听说你们姐妹俩向王其彬老师学过安丘东路大鼓?”
“是呀。”
“正好,现在,咱市里要向潍坊市申报‘非遗’项目,就确定报东路大鼓……”
“什么是‘非遗’呀?”丁淑红好奇地问。
王馆长想了一想,说:“‘非遗’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简称。这么跟你说吧,咱民间流传的那些社会风俗、礼仪、节庆、传统的手工艺技能和表演艺术,包括你们学的安丘东路大鼓,都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
听说无意当中学的安丘东路大鼓居然还属于“非遗”项目,丁淑红非常兴奋,就跟王馆长谈起了姐妹俩拜师学艺的前前后后,提起王其彬师傅的去世,丁淑红不禁又伤感起来;提起与丈夫的无奈分手,丁淑红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王馆长被姐妹俩刻苦学习东路大鼓技艺的精神所感动。末了,她告诉丁淑红:“下一步,市文化馆和文化局的有关人员、安丘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曹昭民主任将协助你们,整理相关资料,你们要配合他们做好相关工作。接着,还要给你申报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今后你们要负责东路大鼓的传承工作,大舞台要将演唱东路大鼓作为主要任务,还要改编、创作新的东路大鼓剧本,进行排练、演唱,参加相关比赛……”
丁淑红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妹妹,丁丽华也感到非常欣喜,她说:“没想到,东路大鼓一下子占据了大舞台的中心位置!这一下,咱可以正大光明地把学到的东西展示给大家啦,别人再也不能说咱发傻了!”
丁淑红说:“过去老人们都说‘闲里置下忙里用’,真是一点儿也不假。”
不久,安丘电视台来大舞台采访了丁淑红姐妹俩,就东路大鼓的历史渊源、她俩学唱东路大鼓的事迹及姐妹俩演唱的经典的东路大鼓段子制作了专题节目。节目播出后,丁氏姐妹一下子成了安丘的大明星,安丘东路大鼓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艺术形式又重新走进了观众的心田。
一天上午,三位普通农民打扮、衣服干净整洁、个个精神矍铄的约七八十岁的老者,慢步走到西向的大舞台跟前,仔细端详着这座独立的仿古建筑:房顶是一正一反整整齐齐互相扣着的黑色筒子瓦,屋檐上用的是滴水瓦,屋脊上则用脊块与脊瓦。屋脊两头及翘起的各个角上,还有许许多多形态各异的鸟兽,加上那远远伸出的屋檐、富有弹性的屋檐曲线、由举架形成的稍有反曲的屋面、微微翘起犹如鸟翅的屋角,别致的歇山顶……整个建筑达到了庄重与生动的和谐,宏伟与精巧的统一,显得古朴美观。戏台正面是敞开的,三面无墙;戏台离地约一米半高,边上有防护栏;前面有四根立柱,上有两幅对联,其中外侧的两根立柱上刻的是“全凭粉墨开生面 莫认衣冠作旧家”,而内侧的两根上则刻着“雅韵轻清扬白雪 细声宛转过行云”。
见一位红衣女子在用抹布擦着舞台前侧的一个大音箱,其中一位长者就走上前去,问道:“闺女,向你打听个事儿。”
“大爷,什么事啊?”女子热情地问。
“前几天,电视上演了青云山上唱东路大鼓的姐妹俩,叫丁什么……”
“丁淑红。大爷,您问巧了,我就是!”
“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我就是那个大的,俺妹妹叫丁丽华。”
听说眼前的这位俊闺女就是那位演唱东路大鼓的,大家都显得特别兴奋,纷纷凑到台前。“俺几个是凌河(镇)儒林庄的。”一位80多岁的老人说,“俺在电视上一听到你们唱的东路大鼓,觉着很亲啊,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今天,俺几个专程来,就是想再听一回东路大鼓啊!”
丁淑红非常受感动:“好啊,大爷,俺马上就给你们唱!”说完,她赶紧和丁丽华、刘文俊他们几个跑下台去,将几位老人搀上台来。他们让老人们坐下,给他们沏上茶。接着,姐妹俩赶紧化妆,曹吉孝老师把两个鼓架子摆放在舞台中央,隔得不近不远。
不一会儿,姐妹俩身着鲜艳的大红色旗袍,分别站在鼓架子旁边,左手执钢板,右手捏鼓槌。此时,刘文俊、鞠树堂两位老师已经分别调好了三弦和坠琴,逯守玉老师两手捏着琴竹,坐在扬琴旁,曹吉孝左手握着竹板,右手捏着鼓槌,坐在“三大忙”前。
“嘣嘣嘣”,伴随着清脆的鼓点,音乐声起,姐妹俩唱起了向往婚姻爱情的传统段子《丁秀英盼夫》,配着多种乐器的伴奏,一下子把几位老人给吸引住了,大家静静地听,静静地看,随着剧情进入了角色。台下也聚集了不少游客,有当地的有外地的,有老的有少的,他们有的坐在水泥凳子上,有的三三两两地站着,看着这种陌生的表演形式,听着这种又好听又有些听不懂的腔调,有的还在猜测着这些演技这么专业的演员的编制与工资待遇等问题……一个段子下来,几位老人和台下观众热烈鼓掌,有人大声喝彩。接着,他们又演唱了反映富贵不能移的家庭矛盾冲突的《两个婆》等其他几个段子。台下对唱腔感兴趣的渐渐多了起来,有几个还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一连几个段子下来,几位老人都感到非常满足。那位长者感慨地说:“没想到,隔了几十年,俺几个今日有幸在这大舞台上听了东路大鼓,你们演得比以前那个是又好听又好看!真好!谢谢你们啊!”
听老人这么一说,大家都非常受感动。丁淑红说:“大爷,以后,你们可以随时来,随时听;有机会,我们就到你们村去唱。”
大家想挽留几位老人在大舞台吃饭,可他们怕麻烦人家工作,就婉言谢绝了。目送这批特殊的客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大舞台,大家心里顿生无限感慨: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怀有东路大鼓情结!她们感到肩上背负的担子更重了。
姐妹俩将以前的录音带、抄的唱本找出来,有些段子让刘文俊老师结合录音或者姐妹俩的演唱给谱上曲子,然后大家在一起练唱,进一步打造本子,改进配器设计。这年7月,姐妹俩演唱的《丁秀英盼夫》获潍坊市文艺调演银奖。
2007年,安丘东路大鼓被列入潍坊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同年10月,在潍坊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中,姐妹俩演出了刘文俊老师改编整理的描绘和赞颂安丘优美环境的东路大鼓段子《张老哥投资记》,获得了展演二等奖。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主任田青先生看了姐妹俩的演出,评价道:“原来东路大鼓的旋律是这样优美、朴实,通俗易懂!你们姐妹俩一定要把它传承下去,把它发扬光大。”领导的赞誉给了姐妹俩莫大的鼓舞。姐妹俩一直珍藏着她们与田主任的合影,时刻不忘为传承东路大鼓而努力。当时,北京一位70多岁的老教授,在去济南出差的路上,一听说有安丘东路大鼓,就背起相机,改变行程专门来到潍坊,挖掘这项“非遗”文化。
2008年3月,姐妹俩演出的《心中装着老百姓》荣获2003-2007年度潍坊市精神文明建设“精品工程”入选作品奖。同年10月,姐妹俩创作演出的安丘东路大鼓《咱百姓心中有颗星》,被中共山东省纪委、山东省监察厅、山东省文化厅授予“全省基层廉政文艺创作展演”三等奖,潍坊市基层廉政文艺演出一等奖。
凝聚着大家辛勤汗水的获奖证书渐渐多了起来,姐妹俩的信心大大增强。丁淑红真诚地说:“当时迷恋东路大鼓只是觉得好听,没想到为国家做了贡献。能把东路大鼓传承下来,我们感到很欣慰,也很自豪。今后,我们一定要将这门艺术好好地传下去。”
2008年5月,在齐鲁民俗村内,成立了安丘市东路大鼓传习所,丁氏姐妹分别任正副所长。姐妹俩以此为平台,举办东路大鼓演唱培训班,编排、演出节目,发现人才,招收徒弟,为传承东路大鼓培养后备人才。同年10月,丁淑红被潍坊市“非遗”中心确定为安丘东路大鼓代表性传承人。
2009年9月,安丘东路大鼓被列入山东省第二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姐妹俩与艺术团刘文俊等老师一起,不断改编传统的东路大鼓的经典段子,不断创作演出反映新时期群众新生活的东路大鼓剧本,并多次获得省市大奖,为东路大鼓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五、“山猴子”
2011年4月8日,是安丘市青云山小学三年级一班的同学们难忘的日子:他们班是全市第一个接触安丘东路大鼓的班级!那年春,安丘市文化局组织开展了“民间艺术进校园”活动,姐妹俩与市其他“非遗”项目如泥塑、木板年画等代表性传承人一同走进了青云山小学和兴安小学的校园。
下午,早在预备铃响之前,全班同学早早就坐在了位子上,静静地等青云山艺术团的老师来上课。
门开了,班主任老师领着两位俊俏女子走进教室,一位穿着红色旗袍,一位穿着蓝色旗袍,每人搬着一个设计别致的带鼓的高挑架子。班主任向大家介绍说:“同学们,这两位老师是我们安丘东路大鼓代表性传承人,也是亲姐妹。下面,请两位老师为我们上东路大鼓课,大家欢迎!”
在热烈的掌声中,两位老师将鼓架子搬上讲台,一左一右。其中穿红色羽绒服的那位用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写下了“安丘东路大鼓”六个大字,然后转身对大家说:“同学们,大家好!我叫丁淑红,这是我妹妹丁丽华。这节课,由我俩向大家介绍和展示一下我们安丘东路大鼓这门艺术形式,然后让同学们感受一下她的魅力。以后,不管你们到了哪里,一定别忘了安丘的东路大鼓,别忘了向人介绍我们安丘的东路大鼓,让更多的人知道……”
接下来,丁淑红先简单介绍了安丘东路大鼓的历史渊源,介绍了在上世纪50至70年代精神生活匮乏的年代,李及第、王其彬等民间盲艺人挨村说唱东路大鼓的故事,介绍了姐妹俩如何向王其彬师傅学唱东路大鼓,及青云山艺术团的情况。然后,丁淑红对同学们说:“咱市里有个郚山镇,郚山镇有个南郚村,村党支部书记叫李星奎,他带领乡亲兴修水利,搞致富项目,积劳成疾,导致双目失明。他深受全村人的拥戴。我们把这个故事编成了东路大鼓段子,叫《百姓心中一颗星》。下面我们给大家演唱这个段子。”接着,姐妹俩击鼓敲板,开始演唱:
“……依儿呀,依儿呀(哎),连把(那个)星奎叫几声……”
第一次听到这优美的唱腔、清脆的钢板击打声和铿锵有力的鼓点子,同学们精神振奋,兴趣盎然。看到两位老师传神的眼睛、夸张的表情、会说话的纤细手指,同学们一个个张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敬佩的神情。接下来,两位老师开始教同学们唱东路大鼓段子,还不时解说段子的故事情节,让大家感受其中的韵味。最后,老师让同学们轮流走上讲台,手把手地教他们握钢板、敲钢板和击鼓。先轮到的同学有的举着钢板,有的捏着鼓槌,不紧不慢地敲着,虽然谈不上节奏感,但他们却把自豪贴在了脸上,下面的同学羡慕得不得了,纷纷举手要求上台……课堂气氛一下子推向了高潮。
等姐妹俩下了课走出教室时,人家其他的传承人早就离校了,而他们呢,连学生的课间时间也给占用了,可还有好多同学没有到讲台上体验一把,他们强烈要求下一节课继续上……随后,姐妹俩与校方达成了共识:鉴于东路大鼓的特殊性,以后的活动课连上两节。消息一传出,同学们高兴地欢呼起来,跳个不停。
按照计划,她们力求让学校的每个年级每个班每个同学都接触到东路大鼓,同时也通过活动,对同学们进行爱国主义、清正廉洁、遵纪守法及孝敬父母等方面的思想教育。
同年6月,安丘市“民间艺术进校园”活动获得潍坊市文化创新项目二等奖。这年10月,丁淑红又被授予“山东省第3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东路大鼓代表性传承人”称号。
2013年,丁丽华也被评为潍坊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东路大鼓代表性传承人。
这些年,艺术团不只在青云山大舞台为游客演出东路大鼓,不光深入城市居民小区和农村为群众演出,踊跃参加全国及省市戏曲大赛,还充分利用参加各种文化交流活动的机会,“请进来”,“走出去”,向世人展示安丘东路大鼓的魅力。他们去浙江参加“宁波风筝艺术节”,去枣庄参加“全国第三届博览会”,去青岛参加“潍坊周”展演,去潍坊参加“第四届环球企业家圆桌会暨国际资本奇迹年会”、“鲁台会”、“国际风筝会”、“书画节”及“文展会”,在安丘参加了历届春节联欢晚会,参加了在青云山广场举办的海峡两岸“非遗”展演,中央电视台来安丘拍摄纪录片《留山传奇》,姐妹俩演唱了东路大鼓《享太平》……具有浓浓的安丘味的东路大鼓的优美旋律越飘越远,大家的创作热情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忙。
在舞台化妆室的墙上,贴着一张中午做饭值日表,每位团员一天,循环往复安排下去。
丁淑红说,大家在大舞台上班,就好像经营者开门市一样。好的经营者,不管刮风下雨,门市的门永远是敞开的,并且是早开门,晚打烊。在大舞台,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除了外出参加演出外,他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演唱:游客多他们唱,游客少他们也唱;游客对东路大鼓感兴趣他们唱,即使来站一站就走,甚至是丝毫没有驻足的意思他们也唱。本来,11:30—14:00是青云山上的工作人员的休息时间,可大舞台位于青云山最深处和最高处,上午来的游客一路游览着来到这里,往往是10:30-11:00左右,如果她们按点下班,这些游客就不能看到他们演唱的节目;如果她们下班后赶回家做饭、吃饭,再回来上班,那些午饭后到来的游客也不能看到他们的演出,那他们到青云山的游览质量就会因少了一个文化项目而大打折扣。于是,丁淑红就与大家共同商定,大舞台中午12点下班,下午1点上班,中午饭就在山上吃。因为大舞台条件有限,无法为大家提供免费伙食,中午饭就由自己早上上班时从家中带来,中午由值日生在舞台底下窄小的伙房里一块儿馏一馏,再做一个大锅菜,大家凑合着吃一顿,饭后接着上班,将节省出的时间留给游客。
这菜也是他们“自己动手”的结果。在大舞台北侧,他们开了一块荒地,把它整成一个小菜园,在里面种了菠菜、豆角、芸豆、大蒜,栽了大葱、黄瓜、西红柿、辣椒、茄子、白菜等时令蔬菜,每一种面积虽不大,但样数比较多。
这样一来,“上得山来就一天”成了大舞台团员的作息制度。
上青云山之前,丁家五姐妹经常聚在一起,拉拉家常。可自从姐妹俩上了大舞台,团聚就成了姐妹们的一大奢望,特别是逢年过节这些特殊场合,因为姐妹俩忙于演出,她们很少能聚在一块儿。对此,丁淑红的四妹很有意见,有一回竟守着家里众人讽刺道:“老三(丁淑红)和小六(丁丽华)都成了‘山猴子’了,成天价不下山,成年价也不到俺家走亲戚,唱戏唱得连亲情也没有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就姐妹俩迷于演戏、学唱东路大鼓而不顾家一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矛头直接指向姐妹俩。
四妹说的是实话,大家的指责也有理,姐妹俩听了也无言以对。丁淑红只是小声辩解说:“俺倒是想串门,可哪有工夫呀!”
这话不假。看,上午八点,大家就在青云山大门口签到,到大舞台后再将舞台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台前的杂草露头就锄,树叶落下就扫,努力为游客创造一个干净、整洁和舒适的环境。然后,大家提前化好妆,游客一时没到,就在一起打造剧本、编曲子、排节目;游客一来,就给他们表演东路大鼓、吕剧、茂腔、京剧、黄梅戏等节目。下午下班回家,还要照顾孩子、做饭、洗衣服、拖地……家务活儿一大堆,哪有工夫走亲访友啊!
六、孤岛守望
2015年9月6日,大舞台来了贵客——济宁的张开典一家四口,大家跟过年一般高兴,热情招待着亲人。
张开典、王保振和王慧是2003年丁淑红到济宁招收的演员,他们的戏曲基本功都很扎实,跟姐妹俩学唱东路大鼓也非常刻苦,与东路大鼓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一转眼5年过去了,他们一下子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家人已经在老家给他们张罗了婚事,两个青年还有了房子,家里要他们回去安家过日子。于是,他们共同面临着一个两难的选择:留在艺术团,每月1000多元的工资,根本无法养家糊口;离开艺术团,离开他们钟爱的东路大鼓,离开他们朝夕相处的安丘朋友,回家做其他行当,感情上实在是难以割舍……
最终,他们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大舞台。虽然他们人不在青云山,但他们依然心系大舞台,始终与艺术团的朋友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结婚了,生小孩了,他们就把图片发过来让大家分享,工作上有什么高兴的事情,生活上有什么不如意的,都通过电话与老朋友讲掏心窝儿的话,就像以前工作、生活在一起时一样。
说起三位演员的离开,丁淑红显得一脸的无奈。她说:“俺大舞台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排练节目,在大舞台进行正常演出;到了关键时刻,接到上级安排的专题宣传任务,我们就得无条件地冲上去。人家逢年过节闲着的时候我们忙,农村大忙的时候我们也忙。这样一来,我们有些团员就和家人、亲朋好友产生了冲突。我自个儿的事就不用说了。从诸城来的小伙子情况也跟刘老师差不多。去年国庆节期间,正好他家里要播种小麦,妻子一人在家忙不过来,就想让他回家帮忙。可这“国庆黄金周”,我们的演出任务特别重,单位上根本不让歇班,他实在请不下假来。于是,妻子就来跟他吵,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没办法,人家只好辞掉工作,回家种地去了。
“我还要说说我们的刘老师。他跟老伴儿别扭了多年。从2014年开始,妻子干脆就不让他进门了,直接“不要”他了。没办法,刘老师只好在大舞台与鞠老师挤在一盘小炕上,精神也相当苦闷。我们也觉得非常不是个滋味。但只要一到了舞台上,或者一搞起戏曲创作,他就像立马换了一个人,生活的烦恼就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完全陶醉在艺术的广阔天地中。
“直到今年,刘老师的儿女都成家立业了,孩子们也理解了父亲对东路大鼓这门艺术的痴情,他们不愿意看到因为父亲痴迷于艺术而导致家庭出现这样的局面。于是,他们努力说服了父母,这才使得老两口的关系缓和了下来,刘老师终于回到了家!如今,刘老师的工资,也仅有1500元。刘老师说:‘说实在话,这些年,无论对家庭还是对老婆孩子,不管是在经济方面还是在家务方面,自己亏欠他们的真是太多太多。我非常对不起妻子。一个女人家在家撑着,种着七八亩地,伺候老伺候小,吃苦受累的,我在山上根本帮不上忙。妻子对我发脾气,我也非常体谅,但也没办法解决。团里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再走,那艺术团怎么办?东路大鼓怎么办?事情总得有人做吧?’
“现在,和其他传统曲艺一样,东路大鼓也受到强大的现代娱乐和文化快餐的冲击,喜爱慢节奏的东路大鼓的主要是一部分老人。工作的枯燥还在其次,主要是工资偏低,好多人很难在大舞台扎根,不可能去潜心研究、倾情表演东路大鼓。青云山艺术团剩下的我们这6个人,都是苦恋着这门艺术,打也打不走的;即使艺术团解散了,我们也要抱成团,继续演唱下去。”
在“第六届鲁台青少年武术交流活动暨2014年首届‘孙膑拳杯’海峡两岸青少年武术文化交流大会”上,姐妹俩演唱的东路大鼓《张老哥安丘投资记》荣获金奖,受到了与会者的广泛关注。活动期间,姐妹俩与香港、台湾的朋友就安丘东路大鼓进行了深入交流,也激起了他们对东路大鼓的极大兴趣。山东电视台记者问姐妹俩:“你们为什么来参加交流大会?”
“就是为了把老前辈传下来的东路大鼓发扬光大。”丁丽华说出了心里话。
2015年,潍坊电视台来青云山大舞台录制节目。当记者听说丁淑红的工资从460元涨到现在的不足2000元时,他惊讶地问:“丁团长,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的工资还不够人家吃一顿饭的,那到底是什么力量使得你们姐妹俩和你们这个团队在这里坚守支撑了近20年?”
丁淑红顿了顿,说:“怎么说呢,其实就是一种‘爱好’,是一种‘责任’。”
就这句简单的回答,顿时让记者对默默坚守与无私奉献的安丘青云山艺术团成员油然而生敬意。
如今,姐妹俩都是潍坊市曲艺家协会会员、安丘市音乐舞蹈家协会会员,丁淑红连续多年被评为“三八红旗手”,还是山东省首批“齐鲁文化之星”。丁丽华也被安丘市旅游局评为先进工作者。
丁淑红说:“成绩的取得,是大家共同创作、一起付出的结果,它只能说明过去。今后,我们艺术团全体团员,将以更强的责任心、更饱满的热情和更大的干劲,为家乡人、为来青云山的全国各地的游客演唱好东路大鼓,也通过参加各种活动的机会向省内外甚至国际友人宣传、展示安丘东路大鼓,培养传承人,让老祖宗留下的文化瑰宝继续发扬光大。”
“现在,我们团里这6个人,家里都是全力支持,妹妹家不用说,现在,她儿子才上小学,就能有模有样的敲钢板了。我大姐丁淑荣、二姐丁淑梅、四妹丁淑霞,不但不反对我俩演唱了,而且还加入了演唱的行列,有人称我们是‘五朵金花’。我现在的丈夫也非常支持我。我们都可以全力创作、演唱东路大鼓了。俺闺女叫苑庭瑜,是小学音乐教师,每逢星期六、星期天或者有什么特别活动时,她都来给我们拉琴伴奏。她学的是音乐,对东路大鼓的悟性比较高,进步特别快。”说到这里,丁淑红脸上充满自豪,但她话锋一转,又说,“虽然我们这些人创作、演唱东路大鼓非常顺利,在传习所也培养了许多学员,电视台、报纸上都做了大量的宣传报道,市委市府也给了我们很多荣誉,但是受到各种媒体的强烈冲击,受人们生活理念的影响,我们搞传承的压力还是不小的。俺青云山上一位职工,孩子放了暑假,想就近让孩子跟我学东路大鼓。我先教她握钢板,不一会儿,孩子的左手小拇指上就磨起了血泡。家长一看,疼坏了,对我说:‘学东路大鼓还这么受罪,算了吧。’接着就把孩子领回去了,再也不提东路大鼓的事了。还有一些艺术系毕业生来向我打听:‘学了东路大鼓以后能干什么?谁给俺发工资?三千两千的俺可干不着。俺跟着出去进行商业演出,一天只演三场,就能挣近1000块钱,这里呢?’他们这么问,我无言以对。”停了停,丁淑红又说:“我只是觉得,这东路大鼓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现在,老一辈艺人都已经去世,要不是我和妹妹从师傅那里学了一点点,如果我们不完成这项传承使命,从此以后,安丘就不会有人再唱东路大鼓了,东路大鼓就真的失传了。如果是那样,俺姐妹俩不就成了罪人了吗?我们怎么能对得起老前辈?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听说丁丽华的丈夫在一家私企上班,工资也不高,家境也不是很富裕,我就问她:“你听了姐姐的话,大学没上就去了棉纺厂,又上了青云山,现在工资才1000多元,你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吗?”
“我不后悔,还感到很知足,很开心。”她说,“我不跟人家比穷富。我从小喜欢唱,一直在艺术团上班,干的工作就是演唱,是自己喜欢干的事情,并且还非常有意义,家人都很支持,我觉着挺好。偶尔有什么烦心事,只要一踏上舞台,只要鼓一敲,钢板一打,开口一唱,所有烦恼接着就没有了,可以说是乐在其中……”
最近,丁淑红的儿媳妇产假已满,要去幼儿园上班。亲家母要照料她自己的孙子,这边帮不上忙。这可把丁淑红给急坏了:这可怎么办呢?孙子胖嘟嘟的特别可爱,她很想照看;而东路大鼓的传承也不能半路上撂挑子啊!掂来掂去,她哪一头也割舍不下,心里特别纠结。
几个好朋友就劝丁淑红:“婆婆就应该回家看孙子,那是你应该做的。”
丁淑红一听就急了:“我是东路大鼓传承人,不演出怎么行!我有责任啊!”
“你那是什么责任!人家给你多少钱!现在人都务实,谁不是一把来一把去的?你们家里也不缺你那千儿八百的。要不你就跟领导说说,办个内退也行。”
“那肯定不行。我们正排练着一块新节目,准备参加省里的大赛呢!”
2015年11月2日,在“山东省群众文艺新创作品汇演”活动中,她们演出的《特殊处方》获得了曲艺类第七名,取得了“全国优秀曲艺传人学术交流展演”参演资格和参加“明湖论坛”的资格。
201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艺术团将姐妹俩演唱的反映抗战题材的东路大鼓《特殊处方》又进行了打造,还邀请山东省艺术研究院的郭学东等专家学者,找安丘市非遗中心的曹昭民主任及东路大鼓爱好者看本子,看演出,提意见,帮着反复打磨剧本,纠正演唱细节,力争使作品精益求精。
11月28日,由中国说唱文艺学会、中国艺术研究院曲艺研究所、山东省艺术研究院等单位联合举办的“全国优秀曲艺传人学术交流展演”活动在泉城济南明湖居隆重举行。在此之前,青云山艺术团一行提前几天来到济南,并且投入了紧张的排练中。期间,丁淑红接到丈夫的电话,他对丁淑红整天排练、演出,对她经常去外地参加活动,无暇照顾家庭、照看孩子提出了不同意见,他希望她能多顾家,放一放工作,否则,他俩的婚姻可能会出现问题……
东路大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丁淑红怎能倒退?怎能谈放弃?无论她怎样解释,对方都不能接受。
丁淑红心里非常乱,但节目还需要打造,她又不敢分心,更不能让艺术团的其他成员看出她情绪的丝毫变化。她只好把这些乱糟糟的思绪咽下肚里,然后如没事人一样,跟大家全身心投入了节目的排练中。
28日上午,丁淑红应邀参加了旨在促进曲艺保护和强化曲艺传承的“明湖论坛”。她向各位曲艺专家学者汇报了自己和妹妹丁丽华等挖掘、传承安丘东路大鼓的相关情况。
29日晚上,丁淑红、丁丽华姐妹代表潍坊表演的安丘东路大鼓《特殊处方》,让在座的观众大开眼界,也让现场专家学者为之惊叹。最终,她们的演出获得了“全国优秀曲艺大赛”铜奖。这是她们第一次将这种濒临失传的地方剧种推向了全国,扩大了东路大鼓的影响,为宣传安丘东路大鼓,为丰富祖国的传统文化书写了浓浓的一笔。姐妹俩觉得,参加这次全国性活动,她们收获满满。
从济南回到家,丁淑红的第二次婚姻又画上了一个句号。她独自承担着这又一次沉重的打击,又抓紧调整了一下心态,又唱起了她心仪的东路大鼓……
她们这次在济南的演出活动,被评为潍坊市“2015年度潍水文化生态试验保护区亮点工作”之一。
2016年7月8日,在“潍坊市首届乡音乡韵方言土语说唱比赛”活动中,姐妹俩演唱的安丘东路大鼓《咱百姓心中一颗星》又获得了银奖。
9月28日,丁淑红收到了来自北京的邀请函,她们将带着东路大鼓《特殊处方》,参加由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举办的“‘中华颂’第七届全国小戏小品曲艺大展”,时间是11月4日至7日,届时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将进行展播。
丁淑红觉得,这是东路大鼓又一次走向全国的大好机会,她们要好好排练,争取发挥出最好水平,向全国人民送上一道新颖精美的艺术大餐。她们开始紧张地排练、打磨,力求使其精益求精……
七、退休不退艺
2016年10月7日,丁淑红正式退休。10月9日,她领到了红彤彤的退休证。
丁淑红退休的消息在微信群里传开了。有些朋友向她表示祝贺,说她可以放松放松休息休息了;有些说她可以自由自在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山东省艺术研究院的郭学东教授发来微信开玩笑说“屈了你这块才了”;有些说艺术团应该返聘她,让她继续唱东路大鼓……
捧着通红通红的退休证,丁淑红感慨万千:从艺20多年,自己工作单位换了好几个,收入不高,婚姻也遭到了重创,到现在也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一直租房居住……所有经历都是坎坷的,可唯独她从艺的决心始终没有变,作为东路大鼓代表性传承人,她跟妹妹排练、演唱东路大鼓的热情是有增无减,她们所取得的成绩也是越来越突出,此时此刻,她却到了正式退休的年龄,她一时还非常不适应。在这之前,她们整天忙着打造本子、排练节目、演出、参赛等,从来没有想退休的事情。即使现在拿到了退休证,她也没有心思去想退休以后的事情,因为光眼前的排练就忙得她不可开交。
10月10日,安丘市政协组织部分政协委员对安丘市部分文化项目进行了调研,其中包括省级非遗项目东路大鼓的传承情况。丁淑红向委员们详细汇报了东路大鼓的概况及传承情况。
为更好挖掘培养民间文艺表演人才,扶持发展优秀民办文艺表演团体和“庄户剧团”,促进潍坊市文艺事业繁荣发展,经研究,潍坊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决定在全市组织举办“潍坊市民办文艺表演团体大赛”。10月12日晚上,潍坊艺术剧院组织专门队伍来安丘进行初赛选拔,丁淑红姐妹俩演唱的东路大鼓《特殊处方》又被选中,即将参加下一步的分组决赛。如果在决赛中成绩优异,将于10月底在颁奖晚会上进行汇报演出。
这次去潍坊,一方面是参加比赛,另一方面更是11月4日去北京展演前的实战练兵。所以,她们团队加紧排练,反复打磨……
10月21日,丁淑红到安丘市殡仪馆参加了向曹兆民老师遗体告别仪式。曹老师的去世,是安丘文化战线上的一大损失,对丁淑红团队和安丘东路大鼓来说也是巨大的损失——因为他为安丘东路大鼓的发展与传承、对丁淑红姐妹的培养付出了大量的心血。
如今,曹老师走了,丁淑红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安丘东路大鼓是山东地方优秀曲种,它将多种民族艺术形式融为一体,表演形式独特,地方色彩浓厚,是我国民族民间艺术的活化石,而她们姐妹俩就是这个濒危文化遗产项目的“守护神”。让东路大鼓这块民族的瑰宝熠熠生辉,是姐妹俩今生不懈的追求和最大的愿望。无论前面的道路有多么艰辛,姐妹俩都决心一直走下去。只有把东路大鼓传承下去,才能告慰曹老师的在天之灵,才能对得起王其彬等前辈们,才能给子孙后代一个交代。
丁淑红虽然退了休,但她决不退艺,因为她又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站到了一个更高的起点,她的艺术生涯刚刚迎来了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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